隧道的另外一頭傳來隆隆的石崩巨響，沼澤幼子已經(jīng)沖破了臨時設(shè)下的禁制，開始朝著二人所處的方位涌來。

瑪格麗特抓起轉(zhuǎn)化完成的圣器，破碎的槌頭此刻化作一柄斷匕。溫?zé)岬牧α繒炄驹谒闹讣狻?

“言音啊……再給予我一次力量。”瑪格麗特將匕首置于胸前，低聲默禱。“失格新神必須被鏟除。”

“這地方就快塌了。”維克提醒道，“就靠這一個匕首……真的有勝算嗎？”

“如果放縱沼澤幼子跑出去，整個弗卡斯?fàn)柖紩凰満Α！爆敻覃愄赜米约旱闹讣獾衷谪笆咨稀！皫е鴮]能成為新神的憎恨，它會把整個弗卡斯?fàn)柖籍?dāng)作它的祭壇，吞吃所有的生物換取力量。這就是幼子的意愿。”

她向前走了兩步，站住腳，回頭對維克又說了一句：“如果你不想為了弗卡斯?fàn)栆悦Ｔ谏裣裣逻€有一條通路，你可以從那里逃出生天。”

逃生，多么甘美的名詞。

只要走進那個隱秘通道，就能躲避死亡。

離開這臭氣熏天的駭人地道，遠離什么沼澤幼子，逃離這可憎可怖的一切。

跑回家里，趕緊打包起行李，丟棄房產(chǎn)和在這里所經(jīng)營的一切。帶著‘海倫’遷往遙遠的南方。

一系列想象在維克腦海里不斷生成，很難說他沒有動搖。

犧牲大家，保全小家。聽起來有些卑劣，但在這種完全無法理喻的未知存在面前，倒顯得合乎常理了。

畢竟，厭惡疼痛，趨利避害，這是生物的本能啊。

但他沒有完全屈服于這些安逸。

恐懼無法將他的意志擊潰——至少這個有實體的失格新神不行。

“之前你救了我一次。”維克果斷地說道，“我不會把你留在這里，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那么恐怖的東西。”

瑪格麗特的目光忽然有些觸動。大概有那么零點幾秒，她握著圣器的手指有些松弛。

但這份她多次鄙夷的“軟弱”，還是被她以堅定的意志力回收。

“菜鳥，別自我感動。”她厲聲說道，“你將要面對的，是一個未曾真正死去過的血肉之物。哪怕手頭有圣器，勝算也只有十之二三。”

“再加上我，讓我把勝率拉到二分之一。”維克說道，“我可不會像你們那個大主教一樣，一看情況不對就跑路。”

“以你的資歷，你還不夠格對著韋斯特評頭論足。”

就算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瑪格麗特還是愿意替她昔日的同伴說一句好話。

接著，她流露出些許沒能成為母親的遺憾：

“但……我很欣賞你的勇氣和魄力。說真的，如果你沒卷進這種事情，你的媽媽會是很幸福的人，她會以你為傲。”

“她已經(jīng)去世了。”

“……這樣嗎。”瑪格麗特抬起頭，望著神龕的言音符記，一個象征著漸進的音符。“渴望擁有孩子的女人，永遠不能成為母親；有一個優(yōu)秀孩子的母親，卻已經(jīng)不能再被服侍。這個世界實在荒誕。”

隆隆聲已經(jīng)逼近，瑪格麗特抓緊了匕首，憑空一劃。放射性的輝光將地下通道照得亮如白晝。

就在一墻之隔的距離外，維克聽到了尖叫，難以言喻的尖叫。

千喉萬嘴在同時張開來，以不同的頻率爆發(fā)出遠超耳膜承受極限的悲鳴。

“不！瑪格麗特，將它拿開！你那過時的信仰只會惹怒我！惹怒我！”

就在這時，維克聽到了一絲笑聲。

這詭異的笑聲來自霧林。它內(nèi)在的存在暗暗發(fā)笑。

“瑪格麗特……瑪格麗特……你應(yīng)該臣服我，為我哀慟，為我歡笑。我是弗卡斯?fàn)柕氖刈o者，我是即將飛升的新神（The New One）！”

瑪格麗特再一次揮動匕首，擊退看不見的存在。維克能從大地的震顫中感知到對方的體型。

它鋪天蓋地，如泄閘的洪水般灌滿了地下通道。哪怕只是緩慢地蠕動，也會刺激到地殼。它就是群巒的種子，有朝一日，它的陰影將籠罩整個弗卡斯?fàn)枺蔀橐惠喓谏奶枴?

“血與火之子。”幼子的千喉共同誦唱起這個名字，語調(diào)充滿著諂媚。“我尊貴的客人，我的座上賓，你的誕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你誤入此處，我也會將你的血肉一視同仁。”

瑪格麗特有些懷疑地看向維克。畢竟這里除了維克之外，就再也沒別人可以是“血與火之子”了。

“這是什么意思？”維克問道。

“一個連流言都算不上的預(yù)言。”她說著，又用力揮動匕首。琥珀狀的圣器劃破空氣時，奏出了美妙的和聲。

沼澤幼子艱難地喘息、尖叫著。其中一張嘴放出威脅：“放肆！瑪格麗特。聽吧，既然你那么喜歡發(fā)出聲響，那么你便聽吧！”

瑪格麗特高舉起匕首，正準備再揮下去時，幼子的哀鳴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嬌弱的女聲。大概是一個剛剛渡過牙牙學(xué)語的小孩所發(fā)出來的聲音。

“媽媽？”

瑪格麗特渾身一顫，這個聲音雖然毫無威脅，卻仿佛直接掐住了她的喉嚨。

“媽媽……你在那里嗎？”那個聲音抽泣起來，“這里好黑……快帶我出去。”

維克反應(yīng)過來，這絕對是瑪格麗特女兒的聲音。

“阿姨——”

“要你說嗎！”她惱怒地打斷維克，揮下匕首。同時滑下的，還有她的眼淚。“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啊！”

“媽媽！不要！”女童急促地喊了一聲之后，拼命地尖叫起來。“求求你，不要把我推開！”

“閉嘴！怪物！”她顫抖地舉起圣物，“別再用我女兒的聲音說話了！你這失格的新神！”

瑪格麗特越是發(fā)狠地劃動匕首，那女童的哭喊就越是急促。在某個節(jié)點過后，她的哭聲變得奄奄一息。

“媽媽……”

哪怕維克知道這是幼子創(chuàng)造出來的幻聽，也難免被其中的情緒影響。

“你不愛我嗎……”

“夠了……”瑪格麗特一手撐住額頭，淚流滿面。另一只手高舉著匕首，卻遲遲沒辦法下決心揮動。“你不是我的女兒……”

明明還沒真正見到幼子的血肉身軀，二者的精神交鋒就已分高下。

卑鄙。

維克在內(nèi)心升騰起一股正義的蔑視，拿別人已經(jīng)逝去的親人做要挾算什么本事！

他橫跨一步上前，擋在瑪格麗特身側(cè)。

雖然眼下在攻擊側(cè)幫不上忙，至少也能避免她在精神脆弱的時候，被突如其來的攻擊席卷。

他的確料到了這一點，但也只料到了“一點”。

就在瑪格麗特停下攻擊動作后兩秒，伺機已久的幼子沖破了巖壁，頂著塌方的巨石，卷動無數(shù)橡樹般粗的蜷須，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