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珂妮拉像是看到植物人老伴忽然醒來那樣興奮的講述，芙琳大概拼湊起了兇手伏誅后的情況。

昨天下午兩人回家，千次輪回的疲勞也同樣襲擊了小公主，所以直到傍晚，她因為不放心偵探的病，中途醒來摸到芙琳床前，才發現她正深陷回溯病五階的癥狀，飛速扛來了醫院。

她有些疑惑：

“你是怎么看出五階癥狀的？明明四階昏迷的時候你都以為是正常睡眠的說。”

“喏，你自己看看吧……”

珂妮拉朝她用被子蓋住的手臂伸了伸下巴。

？

難不成是皮疹還是血液不通暢，她確實手臂有點麻木的感覺。

芙琳想把被子掀開，但奇怪的是被子卻是從手肘的位置開始隆起，整條小臂就像斷了一樣耷拉著。

可她明明清楚地感覺到握住了棉被的邊緣，甚至腕骨還磕到了病床冰涼的護欄，痛麻的信號十分真切地讓她呲牙咧嘴。

吸血鬼貼心地幫她把被子褪到腋下，方便她取出胳膊。

第一眼，芙琳就倒吸一口涼氣。

不止小臂，自己的左臂只剩下不到二十厘米的根部！

它像一截強行接在肩膀上的玉米，無助地轉動著，嘗試找出那并不存在的手肘以下的部分。

因為她是那種遇到驚嚇之類的場景反而尖叫不出來的類型，所以她只是急促地呼吸著，竭力克服著人類最原始的“永久失去某個身體部分”的恐懼。

“維！維！沒事的！”珂妮拉冰涼的手的觸感將她驚飛的魂魄拉回地面，“先冷靜下來！”

芙琳看到她一副惶恐的樣子，才意識到自己很少有在她面前如此不知所措所以把她嚇到了。

不過注意力像這樣轉移了一小會兒，偵探也注意到了一些被忽視的感覺。

她的左手應該還在！只是肉眼看不到了。

因為剛剛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護欄，然后這一節臂根忽然也轉動不了了，病床的鐵管護欄是比較特殊的棱柱形，如果是幻肢的話，她一定會選擇最常見的圓柱形。

于是她慢慢讓“看不見的手”松開握持，伸頭去看斷面：

極其平滑的截面，仿佛肌肉和骨頭沒有對“刀刃”造成一點點阻礙；

而更抽象的是，盡管血管都裸露在外沒有包扎，但一滴血也沒有流出，鮮艷的動脈血離開身體，像是流進了一個未知空間，較暗的靜脈血從空氣中憑空出現，流回自己的身體……

忽然，她悟了。

自己的胳膊依然是完整的，但它處在另一段時間里！

回溯病的第五階，就是病人肉體的時間流像魔方那樣被打亂，最終被時間肢解。

怪不得珂妮拉之前一直表現得好像回溯病五階等于必死絕癥，若沒有時間命軌的力量，最好的醫生來也只能是死局。

小公主見芙琳陷入沉思，以為她感傷了起來，連忙安慰道：

“維，你已經是我見過恢復最好的了，五階病人從來沒有能再次清醒的，更不要提還能像你一樣偶爾取回消失的肢體……”

偵探一舉斷臂，示意她不要說話，因為自己的手好像摸到了什么！

有點軟，有點弧度……

如果和她猜測的一樣，那么那只消失的手應該僅僅是時間不同，空間位置應該沒變，所以應該是……

“助手小姐，麻煩你坐到這個陪護椅上。”

吸血鬼不懂，但還是一如既往地照做了。

果然，雖然精確位置對不上，但如果她的姿勢稍微向下躺一點，像病人陪護睡覺時那樣，高度就剛剛好。

也就是說，自己在摸某個時間點的珂妮拉的……

“啊！”

消失的左手忽然一痛，像是亂伸的咸豬手被人用力拍打下來，接觸一瞬間那冰涼的手感應該就是容易害羞的吸血鬼。

不過自己的耳朵并不在對面，所以聽不到“非禮呀”之類的尖叫。

疼痛，以及想明白事情本質后的道德譴責，同時讓芙琳本能地想把左手縮回來，于是下一瞬間，一條如假包換的原裝左臂完美地出現在了“斷臂”的斷面上！

“維！你怎么了？”珂妮拉的表情從聽到慘叫的擔憂，到看見失而復得的手臂的欣喜，“又回來了！”

“呃，那個，有點抱歉，”偵探還在回味剛才的手感，“算了沒什么，看起來應該是我只要集中精力去強化……時空鏈接？之類的東西，分散到其他時間的部分就能回來。”

她有種說不清的感覺，似乎對時間的理解更深刻了一些。

這種理解并不是通過書本的理論知識獲得的，而是像靈魂深處，像運用自己身體那樣的本能。

“不過在我徹底穩定之前，可能還得在病房里住幾天，”芙琳托腮，盡量接受這個現實，并去推測可能的結果，“否則這張床上如果住了別的病人，很可能啥時候醒來看見我的肝臟放在床單上。”

“呃，好吧，有點瘆人了，維。”

即便是血族，珂妮拉也覺得她這個冷靜且合理的推斷有些重口味。

咚咚。

好在敲門聲救了她，虛掩的病房門被人推開。

“偵探小姐在養病，現在謝絕一切采訪，請你……”吸血鬼這段時間拒絕了不知多少記者，熟練地講起了謝客語，但在看到來客時，立刻變臉，“是你！”

“羅斯威爾小姐，維爾德小姐，上次見面之后一別，氣色不錯嘛。”

是雷納德醫生，他還是一身醫生大褂，帶著從不離手的提箱，脫帽行禮。

珂妮拉像個護崽的老母雞，不過芙琳倒是不甚在乎，第一他不可能在公司病房里公然亂來，第二他的風格也不是這樣，于是她用剛剛打贏復活賽的左手拽拽吸血鬼的衣角，示意她不要緊：

“醫生，歡迎，不過你說的上次見面，指的是上次你見到我，還是上次我見到你？”偵探有些耐人尋味道，“因為上次我見到你，好像是在哪個漏水的地下洞穴里？我記不太清了。”

“醫生不能決定病人出現在哪里，即便是洞穴里，他也得去。”

他并不意外，甚至說聽出弦外之音后還有些高興，“可奇怪的是，醫生現在連尸體出現在哪里也不能決定了……”

“你是說……？”芙琳有種預感。

“沒錯，納索先生的尸體不見了，登記手續都很齊全，但停尸房的隔間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