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炑緩緩睜開雙眼，管控住面部表情，微笑道：“施主喚貧道何事？”

面前的農夫看上去雖不是家底殷厚的，他也拿出了好態度，服務業的精髓就是擺正自己，一視同仁。

那農夫好似被李炑溫和的態度弄懵了，愣了一會，又轉眼看了看馬車，這才堆出討好的笑容問道：“敢問道長可是吃鬼道人？”

李炑面色一僵，皮笑肉不笑道：“貧道姓李，單名一個炑字，施主喚貧道李道長即可。”

說實話，這個名號太難聽了……

要不是他幾月前抓鬼時不夠小心，被人瞧見他吞噬鬼物的模樣，這個名號也不會流傳開來。

還越傳越邪乎，竟還有人說他吃孩童。

僅是傳他吞噬鬼物，都有可能引來巡魔衛的猜忌，懷疑他是不是邪修，更別提說他吃孩童的謠言了。

因此他必須當面否認。

青年農夫是個精明的，一看李炑臉色就知說錯了話，他深知修行之人都不是好相處的，急忙阿諛奉承道：

“老遠一打眼，便看出了李道長的仙風道骨，近處一看，果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

這句話純屬睜眼說瞎話，李炑面白無須，身形健碩，道袍穿在身上緊巴巴的，根本穿不出仙風道骨的氣質。

不過馬屁誰不愛聽，李炑微微頷首，享受著農夫的馬屁……哦，不，是恭維，等到農夫說的口干舌燥后，他才伸手下壓，打斷了農夫的話，問道：

“施主找貧道所謂何事。”

農夫擦了擦被太陽嗮出的汗水，咽了幾口吐沫潤潤喉后，回道：“我們鳳祥村鬧鬼，里長得知李道長威名，特意讓我請道長去我們村子驅鬼。”

“原來如此。”李炑微微頷首，唇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果然，城中的巡魔衛盡數離城后，這生意就來了。

巡魔衛是大秦開國皇帝親自設立的衙門，隸屬仙衛府，是仙衛府六部之一，職責除魔驅鬼，京都誕生的鬼怪，大部分都是巡魔衛派人驅除的。

而巡魔衛上頭的仙衛府更是了不得。

仙衛府管理大秦境內修行者，誅魔懾仙，是大秦權力最大的衙門。

因此，巡魔衛搶李炑生意，他是不敢生出不滿的，別提他現在踏上了修行路，就算他修成了人仙，也別以為就能目空一切。

無序的終點是有序，在大秦，人仙都得稱皇帝一聲陛下，除非離開大秦或者造反。

所以，巡魔衛就是李炑最大的生意對手，若不是巡魔衛事務繁多，不能在驅鬼一事上面面俱到，他都掙不到黃白之物。

好在如今搶生意的衙門人手不足，不然這單生意怕是落不到他頭上，被巡魔衛壓的許久沒開張了，都淪落到去城外抓野鬼了，所以這次他可要大賺一筆。

當即，李炑一臉笑意地伸出一根手指，旋即又伸出五根手指。

農夫被他突然的舉動弄一臉迷茫，伸出五根手指看了看，又眼巴巴地看著李炑。

李炑嘴角抽了一下，笑面如花地提醒道：“……一只鬼五貫錢。”

聽到這話，農夫又是呆滯下來，一雙眼睛涌上半信半疑。

雖然他不是城里人，卻也不是個傻的，他是聽過那些高人的為人處世的。

那些人眼高于頂，對普通百姓態度惡劣，是不會主動跟你談報酬的，要你自己不斷加碼去打動他們。

而李炑的待人親切，還如此直白地索要報酬，不會是個騙子吧？

懷疑僅持續了片刻，農夫還是相信他表哥不會騙他，點頭哈腰道：“都依道長。”

不還價的嗎？李炑微愣，五貫錢可不是小數，以城里的物價，能買兩千五百個肉包子，若不是城里的巡魔衛人手不足，去巡魔衛報官可是不需要花錢的。

見鬼，大秦的農夫都這么有錢嗎？

感覺要價少了的李炑心情瞬間變差，氣哼哼道：“帶路。”

他這一變臉，農夫眼里的懷疑反倒消失大半，躬身讓開路，做出請的手勢。

這才是高人應該有的態度嘛……

“道長請上馬車。”

李炑又是冷哼一聲，大步走出攤位。

剛上馬車，就見車內還坐著一名女子。

女子懷抱長劍，滿頭青絲被精巧的頭飾束成單馬尾，臉上戴著銀制半面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

露出的下半張臉，膚色如玉，唇瓣色澤紅潤，有熒光閃爍，好似涂了唇釉，精致如果凍。

下巴略尖，不蛇精，是標準的瓜子臉。

只是不知面具后的臉是否美，按理說，面戴面具，應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至于為何不敢，原因就多了。

由此，李炑盯著面具多看了兩眼。

正巧女子也在打量李炑，兩人目光交匯的瞬間，女子呼吸一頓，眸光冷漠，不動聲色地轉過臉。

“看她的裝扮不像農夫，不會是個搶生意的吧……”李炑心里嘟囔一句，坐了下去。

只要是生意對手，對方就是美若天仙也不能讓他心慈手軟，他可是計件收費的。

“在下李炑，姑娘也是去驅鬼的？”李炑試探著問話。

女子聞言轉過頭來，輕輕頷首道：“慕詩韻。”

說罷，她再次把臉轉過去，盯著角落發呆。

還挺高冷……李炑撇撇嘴，他不是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對方不想搭理他，他也懶得搭理對方。

得知慕詩韻是生意對手后，李炑又因談好的價錢心痛了。

一次請兩位驅鬼的，可見村子鬧鬼的事很嚴重，錢要少了啊……

等等！

不會要翻車吧？

李炑身體忽地一僵，他現在是個樣子貨，驅鬼全靠虛羅。

而虛羅更是個水貨，跟他相似，他是跌境，而虛羅是不完整，記憶殘缺，能力不強。

想了想，李炑輕輕敲了敲胸口。

幾息后，腦海里響起虛羅的聲音：“作甚？”

“還有余力嗎？”李炑意念溝通。

“本尊昨夜消耗過大，明日才能恢復。”

“……果然，真是個廢物。”李炑揉揉太陽穴。

“本尊是廢物？上古之戰時，本尊虎軀一震，萬仙朝拜，若你有元炁，由你驅使本尊，本尊何至于對付小小鬼物有這般消耗？是你廢物！不是本尊！”

虛羅氣急敗壞地反駁，這一句話，讓李炑更加煩躁。

他體內還沒有元炁，元炁是修行者的本源，沒有元炁的修行者，就像法師沒有藍。

嗯……

這個比喻不恰當，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八成是武修，武修主修氣血，體強，沒有元炁，還能靠面板平A。

可就算如此，難道讓他去A死鬼物？開什么玩笑。

不會這單生意要連湯都喝不到了吧？

李炑抬眼看向慕詩韻，眼中不是美人，而是斷人財路的魔鬼。

慕詩韻好似感受到了他敵視的目光，抱劍的手指輕微地動了動，轉回臉，輕聲詢問：“有事？”

“沒事，看姑娘貌美，一時迷了神。”李炑瞎掰一句，便收回目光，抱起雙臂閉目凝神起來。

慕詩韻微愣，伸手摸了下臉上的面具。

一時間，車內只聞喘息聲與車外傳進的喧嘩聲。

良久，馬車緩緩駛出城，直到正午時分，駛過水田，駛進村子，停在一戶農家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