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新年伊始,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場盛大的狂歡中。“璀璨奪目的煙花照耀著神州大地。”
這樣熱鬧的日子,無人在意的小巷,一個小孩蹲坐在一戶人家門前。
南方的新年幾乎沒有飄過雪花,現在卻正正好落在了那小孩鼻尖上,他急著去抓來賞看,還沒來得及伸出手就化成水順著鼻翼流走。
這戶人家門前也沒貼個對聯,如果不是里屋的燈還微微亮著,還以為沒人住這。
窗戶上貼著的玻璃膜已經微微卷起,風吹日曬的,用手一碰就也掉了。客廳傳來搪瓷杯砸地的聲音,淅淅瀝瀝的碎渣子打在窗戶上。
男孩往窗戶角上一塊沒封膜的地兒里望去。
一個男孩被另一個男人揪著衣領拖進了臥室,衣領因為暴力拖拽而被扯到裂開,半邊的肩膀都暴露出來,大大小小的傷口和淤青都一覽無余。
兩個男孩都估摸著差不多大,屋里的面色憔悴身材瘦小,大冷天里穿著單衣,手上的凍瘡已經流著膿血,饒是這樣也能看出腫脹的手指下纖瘦的骨節,拼命揮舞著要阻擋落下的拳頭。
里屋的男孩被男人一股子提起來摔到墻角,頭磕在了床頭柜上,血流了滿臉。
那一摔感覺人得不行了吧,窗外的人想,那眉毛眼睛都擰在一起。雪細細密密的落在他的雷鋒帽上,鋪上一層淡淡的銀白。
“葉慶豐你不是人你!”臥室門外一個女人扯著嗓子喊的撕心裂肺。
男人像是發了瘋,撕扯男孩的上衣,反手又去扒他的褲子。
“爸!爸!你別這樣!”不過十幾歲的男孩使勁力氣也是掙不開的,何況本就經歷了一番毒打。
“你喝多了,我不是外面那些小三!”男孩仍然大喊。
男人眼睛發紅,要解自己的褲子。
砰!
外面的人打碎了窗戶玻璃,這場鬧劇暫時停了下來。
“葉子!葉子!”女人拍著門。
男孩愣在原地,腦子里回蕩的這句,他的心臟還在狂跳,握過磚頭的指尖還在發麻,竟也跟著鬼使神差喊了句:葉子。
男人看過去,手上又提了盞燈砸向窗戶。
乘這個間隙,葉子拉開門把手逃了。
女人開始抓著男人爭吵。
葉子一路狂奔來到屋外,男孩也在那接他,抓著他的手就往巷子深處跑。
深巷里沒有連著焰火天,只有點點星光和零星幾戶人家的燈光。
男孩邊跑邊把頭上的帽子脫下來戴在葉子頭上,棉襖也給了葉子。
“我家繞個彎就到了,我領你去坐坐。”男孩喘著氣說。
葉子已經累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跟著跑,越跑越遠,越跑越覺得眼皮沉,腿骨的關節凍的酸疼,感覺要散架。
“到了到了,就擱眼前了。”
兩個人磕磕絆絆互相攙扶著,葉子差不多是整個人要跪倒在地上,被男孩半拖半扶著背進屋。
“瞧這身上傷的,我給你拿藥去。”
男孩進屋把葉子扶著放在自家的木頭椅子上后就馬不停蹄去拿藥箱。
“來我幫你。”
“謝謝,我自己來吧。”
“那哪成啊,你這背上全是傷,擦不到的,我來幫你。”
“不用了,挺麻煩的,謝謝你了。”
男孩放下手里的活細細打量著。
瘦,營養不良,還有…悶悶不樂。男孩看葉子的臉,面色有些蠟黃,像家里灶臺上熱了三天的菠菜湯,味道發苦。下頜骨棱角分明,似要戳破了皮肉。但是不難看出葉子生的俊俏,面頰上是微微有些肉的,小孩子獨有的,睫毛細密,現下正因低頭擦藥隨著手上的動作而閃動。鼻梁不高不低,正正好。
他突然想到葉子戴著副金絲邊眼鏡的畫面,鏡片上折射的光有些凌厲,架在那鼻梁上,不敢讓人仔細瞧,只悄默聲撇兩眼,趁要滑落時抬手幫他扶一把。
男孩看得入神了,越湊越近,還想看清別的五官。
“嘶——”。
他慌忙撤回視線,眼睛抬了又低,這時候才驚覺葉子沒來得及穿鞋跑了兩整條巷子。
“哎成,我給你打熱水去,赤腳跑一路了。”
“謝謝啊…”
“啥不好意思的,一口一個謝謝,怪別扭。”
“額…我一會回去,就不…”
“咱倆一個學校的,一個班的,我剛轉去你應該沒印象。我爸媽在外地打工,我本來一直跟著他們在外地念書,但是我戶口在這,就又給我轉回來這邊學校了,把我交給我爺爺奶奶養著。老兩口可喜歡小孩了,多你一個不多。”
男孩火急火燎說著話,生怕人不知道。著急坦白的樣子讓葉子沒反應過來。
“啊?”
“我的意思是,我們以后一起上學也方便,再說我剛來也沒認識什么新人兒,就當朋友同學什么的在家里借住幾天也挺正常的,我以前也喜歡帶同學回家玩,咱倆算認識了。”
葉子其實倒也沒有不放心什么的,也沒什么好怕的,就是被人販子拐了也不就是和回家里一樣嗎。就是怪麻煩人的,又沒什么長輩替自己做主,這人情怎么還呢。
“你今天在我家門口?”
“噢,都是街坊鄰居的,我這不是送祝福嗎,碰巧在那了。”
“這大過年的,等會給你熱盤餃子,反正都這么晚了,咱倆再守個歲,這跨世紀的好日子可讓我給趕上了。”
“對了,我叫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