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雷在高臺上炸開,首先擊碎了高臺中央的天石,四散的火星濺到沈鈺和臺下的眾人身上,引起一片哀嚎聲。
沈鈺顧不上袍角已經燒著,抬頭看天上,那上面滾滾雷電,正在蓄積能量,猶如翻滾的熔漿,暴雷不時炸開天幕,將他白玉般的面龐鍍上金光。
失敗了,就這樣吧!
突然,高臺下正在撤退的王泰和撞到一堵肉墻上,他還沒反應過來,身體便騰空而起,將高臺上的沈鈺砸飛出去。
雷火終于如同火焰的瀑布從云端傾瀉而下,高臺上瞬間承受了千萬次電擊,溢出的雷火如同噴泉從高臺上瀉下。
熱浪潮水般擴散,一瞬間掀翻了周圍的建筑,林霜被沖的倒在矮墻下,半晌無法動彈。
“侯爺!”她掙扎著翻身去找長興侯的蹤跡,可骨頭就像被寸寸敲碎了一般,腦袋里轟隆隆作響。
暴雷持續了好一會才停止,天空中積壓的烏云被耗盡能量,漸漸分解,消散,露出原本湛藍的天空。
林霜拼盡全力扶著矮墻爬起來,頓時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城中白色石頭堆砌的高臺已經被燒得漆黑,并且由中間向四周炸開數道猙獰的裂縫,好似被利爪抓出的傷痕。高臺之上已經空無一物,風從上面輕輕掀起一層灰燼,飄向天空,消散在無邊的荒漠里。
高臺之下,是比地面更低的一圈石板鋪就的通道,此時也已經變成了漆黑的深坑,里面堆著被燒焦的尸骸,上面還冒著青煙。
林霜一瞬間只覺得五雷轟頂,連滾帶爬往坑里跑。
“侯爺!你在哪?”
“這是,這是怎么了?夫人!”初二被巨大聲響震醒了,遠遠的看到這一幕,要不是看到林霜還活著,他以為自己進了陰曹地府。
“侯爺!你答應我一聲!”林霜哭著喊道。
“嗬——”一個黑糊糊的土堆動了一下。
林霜像見到救命稻草一般,撲過去徒手將燒焦的尸體掰開。
長興侯從縫隙中探出頭來,伸著脖子大口呼吸,似乎有些神智不清。
林霜大喜過望,更加賣力扒拉,初二也趕過來幫忙,兩人合力從一層層尸體和焦土融成的黑殼中將他刨出來。
“有水嗎?快給侯爺找些水來!”
初二慌得團團轉,半天才想到水在馬背上,又跑回沙丘后,取了水回來。
林霜給長興侯喝了水,又嚼了一段老參塞他嘴里,長興侯這才一口氣緩過來。
“寶寶兒,為夫差點被燒成灰燼!”長興侯吐了口氣道。
“呸呸呸,我可是天赦星,怎么會讓你死。”林霜又哭又笑道。
“沈鈺死了嗎?”長興侯問。
對了,沈鈺!
初二站起來四處張望,頓時慌了神。
“我家大少爺呢?你們誰見到大少爺了?”
長興侯緩緩伸手,指著一個方向:“去那邊找找看。”
初二循著他所指的方向找去,長興侯掙扎著要起來,林霜按住他道:“您先躺著吧,等身體恢復知覺了,看看哪里疼,別莽莽撞撞的傷到內臟。”
長興侯喘氣道:“皇上等著他救命,沒有時間了。”
“那你也得等能動了再說,你胸口的骨裂……”
長興侯黑沉沉的眸子盯著她,林霜不敢說了,心虛的把目光移向別處。
“沈鈺必須回去接受審判,如果能救皇上的命,還能抵消一些罪孽。”
林霜鼻子一酸,輕聲道:“侯爺,大家都把這場戰爭歸咎于他,他回去會被千刀萬剮的。”
“那不是你包庇他的理由,我知道你與他感情深厚,可人做錯了事,就得承擔責任。”
“找到了,大少爺在這兒!”初二在另一邊的城墻下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沈鈺,歡喜得大呼小叫。
林霜與長興侯對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過去看看。”長興侯替她擦了眼淚,但他的手沾滿了黑灰,把林霜的臉上抹出了一道道黑印子。
長興侯心虛的扶著老婆起身,林霜腳下踩到什么,差點崴到腳,她低頭一看,是王泰和手里的那個盒子。
長興侯撿起盒子,不可思議道:“這是什么木,居然沒有燒毀?”
“一定是秤錘樹,”林霜猜測道,“咱們南京的宅子里就有一棵,當年種那棵樹,應該就是為防雷電的。”
她說著想打開盒子,被長興侯緊急按住:“你還想再引一次雷擊?”
林霜這才想到后果,嚴肅的道:“恐怕不止雷擊,沒聽王泰和說嘛,這里面是完整的法器,只怕一打開,我們兩個就穿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長興侯嘴角抽搐,把盒子夾在腋下,不敢讓林霜再碰了。
“王泰和死了嗎?”林霜問,她對這個人的感情非常復雜,雖然他將這個世界攪得一團亂,但他們是同一個地方來的,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跟王泰和就像雙胞胎一樣,冥冥中有種熟悉感。
他們正好從高臺旁經過,長興侯扭頭看一眼上面黑漆漆的一灘,道:“這要是還不死,只能說明我大朗氣數已盡。”
沈鈺的情況很不好,雖然沒有正面遭受雷擊,但從高臺上被砸飛,穿過了半座城市,中間還砸倒了一些建筑的土墻,最后撞在夯土城墻上掉下來,他這樣嬌弱的小身板,沒當場斃命已經是奇跡了。
林霜和長興侯再一次產生了分歧,沈鈺傷成這樣,全身多處骨折,根本不可能長途跋涉,而長興侯則堅持帶他去游鳳鎮。
“皇上的命是命,沈鈺的命也是命,再說他還不一定有能力救皇上,你帶他上路,簡直就是要他死!”
“他是個騙子、自私自利的小人,他的命能跟皇上的命相比?”長興侯不能打老婆,氣的只想爆粗口。
“他和皇帝都是人,性命是不分貴賤的,他犯了罪,審判之后自有懲罰,你不能私自決定讓他做出什么樣的犧牲!”
“那誰能決定?”
“他自己,除非他自愿,不然沒有人可以讓他做出犧牲!”
“可他現在昏迷著!”
“所以我們要給他治病,讓他清醒過來啊!”
長興侯簡直要給她折磨瘋了,他從不知道,自己糯米團子般的小嬌妻,固執起來這么可怕。
就在他們僵持不下時,初二小聲道:“那個,皇上用了我們瑞草堂最好的止血藥和傷藥,只要接下來繼續服用,沒有生命危險的。”
長興侯吼他:“你少糊弄本侯,你不是說活不了,只有沈鈺去才能救嗎?”
初二瑟縮道:“這不是想帶你們來見大少爺嗎?”
長興侯:“你說的不算,你不過是個半吊子配藥的小伙計。”
初二得意的揚頭:“那你就小看我了,初二本姓唐,家父是太醫院院判唐潮,祖父是太醫院院正唐青軒。我一直跟著沈鈺表哥學制藥煉丹,是他最信任的人,不然接夫人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會交給我去做?”
長興侯:“……!”
林霜眼前一黑,差點噴出一口老血,揪著他的耳朵問:“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初二疼的哇哇大叫,飆淚道:“夫人,輕點兒,這回真的沒有了,全都跟你交代了!”
林霜要被他氣死了,“你學什么醫,跟你沈家表哥穿去后世做影帝算了。”
初二忙著給沈鈺接骨,百忙之中回頭懟她:“這不是常識嗎,一個配藥的小伙計,掃一眼醫書就能給人治病療傷,還會用針,藥到病除,學醫這么好學的?難為你居然一點沒懷疑,嘖嘖,難怪表哥說你笨,一騙就上鉤。”
林霜想打死他,但長興侯抱著她將她拖走了。
長興侯將她拉到一旁,嚴肅的道:“小霜兒,不管你同不同意,沈鈺,我必須帶走。”
“可他現在……”
長興侯低頭看著她,黑沉沉的眸子里包含了千言萬語,林霜說不下去了。
“我去城里找木料,做個簡單的馬車,有初二照顧,想必他死不了。”
林霜傷心的點點頭:“也是,就算死了,有初二在,能替他為皇上療傷。”
長興侯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除了你,皇上是本侯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他是君王,是本侯一生效忠的人,也是父兄,哪怕自己死,也要護他周全。”
林霜沒辦法,只好聽他的,
好早沈鈺在這里經營已久,荒廢的城里還躲藏著一些跟隨他過來避難的伙計,全國首富就算玩失蹤,生活起居也絲毫不將就。長興侯從城里搜出一輛完好的馬車,又搶了一車子食物,抱著老婆,押著初二和昏迷不醒的沈鈺往游鳳鎮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