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拒絕驗尸
- 權(quán)臣九千歲
- 山水一半
- 2844字
- 2024-04-22 09:50:24
這副嗓子沒有刮人的砂礫感。
它如同冰川上流過的汩汩的雪水一般。
清澈見底,卻是寒氣逼人。
說話的正是葉蕭。
他對如今的局面,顯然不太滿意。
只是仵作這一行當(dāng),不得死者家人許可,便不可開棺驗尸。
否則將會被苦主上告,吃上官司。
再者,大渝的仵作自有一套行事規(guī)則,除非是無人認領(lǐng)的無名尸首,得官府準(zhǔn)許后方可剖膛驗尸。
若非如此,未得忘者家人首肯簽字畫押,他們便貿(mào)然不會行動。
更何況,死者家屬認定了這位火田縣知縣乃是“以死明志”,并不存在謀害一說。
又怎么會有開棺驗尸的道理。
“此案由你主辦。”葉蕭長身玉立,稍一偏頭,云淡風(fēng)輕地告知了花蕪一句。
“誒?”
花蕪微微一愣,到慶和宮履新的那一日,那木頭可不是這個說法。
得了,這兩位師兄鐵定了聽說了她在參試那日的“出色”表現(xiàn),故而想把這件差事拋給她。
不過這突如其來的重擔(dān),并沒有讓花蕪不知所措。
火田縣的縣丞及縣尉早已見過葉蕭和常遠的玉牌,他們原先還有所顧忌,可一見玉翎衛(wèi)到場,即刻十分老道地命衙役拉開了老人孩子與其他不相關(guān)人等。
此時靈堂里的家眷只剩下知縣夫人秦氏和一個丫頭。
面對“玉翎衛(wèi)”這三個字所帶來的威壓,一老一少兩位婦人,底氣單薄。
秦氏仍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看似傷心,實際卻無多少真情實感。
倒更像是街頭的婦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在同人撒潑耍賴。
秦氏一邊往火盆里投著紙錢,一邊口中含糊念道:“那日夜里,老爺說要在書齋整理東西,讓我們都別去打擾,自從修的那堤壩被沖毀之后,我們家老爺就沒睡過一天安穩(wěn)日子。這個堤壩有朝廷工部派專人督工,銀兩是戶部撥的,不過由縣衙代為掌理,我們家老爺,真的不至于啊!”
“后來此事驚動了朝廷,老爺聽說圣上派了玉翎衛(wèi)下來,他素來知曉玉翎衛(wèi)手段,每日唉聲嘆氣,食之無味,夜不能寐,總怕自己受不了折磨,這才……”
“大人,我們家老爺已經(jīng)沒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從來不懂官場上的是非,老爺是自行了斷,這些我們都認了,真沒什么好驗的。”
秦氏終于掏出帕子,揩了幾滴險些要被火盆熏干的淚水。
花蕪和王冬一路走來,也曾無意中聽見附近鄉(xiāng)民有過議論,火田縣知縣徐茂,既不貪功也不冒進,總歸一句,便是為官數(shù)載,無所作為。
唯一的政績便是去年年初,將欲修河堤之請上表朝廷,得恩準(zhǔn)后歷時九個月,修筑了一座堪比豆腐渣的瀉洪堤壩。
花蕪微微皺眉,自古人命歸了天,皆要完整入殮下葬,以入輪回。
由仵作驗尸,尸身必遭破壞,的確頗有忌諱。
雖然秦氏表現(xiàn)可疑,可說的話卻是在理,為何兩位師兄非堅持驗尸不可?
花蕪抬頭,正想看看兩位師兄的反應(yīng),卻不料常遠和葉蕭也正定定看著自己。
她倒不是想推卸,可她必須先弄明白一件事情。
花蕪徑直朝葉蕭走去,原想附耳在他耳畔詢問一句,怎奈縱然她踮起腳尖,發(fā)頂也才堪堪與這位師兄的耳垂齊平。
花蕪只好定定望向葉蕭,低聲平靜道:“師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葉蕭眼角微垂,斜睨看向她,神態(tài)略有倨傲,卻非刻意使然。
這樣的神情在花蕪看來,實屬一貫擅于發(fā)號施令之人。
幾個畫面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心中的疑惑頓然不再是疑惑。
她愈加不敢放肆,恭敬地引著葉蕭走向一旁,垂眸問道:“敢問師兄,為何堅持要對徐知縣驗尸?”
葉蕭那目空一切的神色緩和了幾分,他瞥了眼正堂那邊,微微側(cè)身,這才從袖中掏出一個信封。
他左手壓著信封兩側(cè),將封口擠開一道口子,右手兩指從封口中捏起一張信紙,展在花蕪面前。
這是一封檢舉信。
所檢舉的正是火田縣新修河堤一事。
花蕪只看了一半,葉蕭便將信箋收了回去。
“若是你寫了這樣的信,還會因為知曉玉翎衛(wèi)手段,而每日唉聲嘆氣,食之無味,夜不能寐,怕自己受不了折磨嗎?”
葉蕭的聲音清澈如同不受阻礙的甘泉,若非此時當(dāng)著公差,花蕪真想再多聽兩句。
花蕪當(dāng)即明白,原來徐茂竟將自己主修的河堤直接檢舉至御前。
既然如此,他應(yīng)當(dāng)是盼著玉翎衛(wèi)前來調(diào)查才是,又何以會因害怕玉翎衛(wèi)的手段而畏罪自殺。
回到正堂,花蕪直直看向秦氏,“夫人如此篤定,是否還因有其他事件能夠佐證?”
“的確不錯!老爺?shù)臅S平時不輕易讓人進,房門背后帶著栓子。那一日,胡管家去叫老爺?shù)臅r候,書齋正是從里頭反鎖的。還有!還有趙媽!趙媽那天夜里聽到了聲響,我讓她來跟你們說個仔細,趙媽!快去把趙媽叫來。”
秦氏推了推自己身旁的那個丫頭,小丫頭便腫著一雙核桃大的眼睛,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趙媽到了。
叩拜過后,秦氏扯著趙媽,“趙媽,你快告訴他們,老爺自縊那日晚間你聽到的聲響。”
趙媽亦是一身素衣,她望了一眼堂中棺槨,慢慢回憶道:“奴婢的那口子是老爺府上的管家,姓胡,負責(zé)老爺院子里的一應(yīng)事務(wù),府里的主子體恤下人,讓奴婢兩口子住在在主院的一間西耳房里。”
“西耳房同書齋臨得近,那天夜里,老胡回來得晚,奴婢一向淺眠,他一回屋便打了呼嚕,奴婢卻一直沒真正睡過去。奴婢記得老胡剛上榻不久,外頭就傳過來更夫的梆子聲,那時候喊的是‘丑時四更,天寒地凍’,接著,奴婢又翻了幾次身,就聽得依稀是老爺書齋的那個方向,傳來一聲……像是一聲什么木制的物件倒地的動靜。”
“什么木制物件倒地的聲音?”花蕪追問。
“就是,就是……”趙媽語氣不定,眼神朝著主母的方向打探,不知該如何說法才好。
秦氏意會到她的探尋,幫忙解釋道:“就是老爺,老爺他,以身殉職時,懸在梁上,腳底踩的正是一張木凳。”
大伙兒瞬間明白過來,趙媽所指的正是知縣老爺自縊時,雙腳蹬開板凳的聲響。
花蕪暗叫好家伙!
方才還是以死明志,如今三兩句話過后,就活脫脫的成了以身殉職。
“那幾日,老胡說老爺夜里要在書齋整理東西,不讓人去打擾,奴婢聽到那聲響后,踢了踢老胡,老胡卻說這幾日老爺有吩咐,不叫人打攪,而奴婢最近夜間總是失眠盜汗,一有聲響便愈發(fā)難以入睡,索性又留神聽了一會兒,可接著并沒有其他動靜,就沒做他想。”
“趙媽,這事兒也怨不得你們夫婦。”秦氏反而安慰了一句,“事情已很明了,是我家老爺自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guān),為無愧天地百姓,選擇終了性命,實在是無驗尸的必要。”
“既然如此,可否先帶我們?nèi)ナ掳l(fā)的那間書齋看看?”花蕪問。
此話一出,葉蕭和常遠面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可也沒明著說什么。
葉蕭顯著尤為凝肅。
秦氏卻依然有些猶疑。
“既然夫人不愿驗尸,我們便去事發(fā)之地看看,若無疑點,倒是可以不用驗尸。”
“不用驗尸?”秦氏臉上顯出抑制不住的喜色。
“不錯,只要找不到疑點,便不必驗尸。”花蕪篤定道。
秦氏微一思慮,看了看花蕪,緊接著又瞄了一眼顯然更有分量的葉蕭。
只見葉蕭雖然面色不善,可到底沒有反駁,這才安下心來,領(lǐng)著眾人往內(nèi)院里走。
不一會兒便到了徐知縣的書齋中。
這間書齋一排三開間,花蕪環(huán)顧書齋四周,前門對著偌大的庭園,無遮無攔,其余三面皆是院墻,書齋里頭能夠出入的當(dāng)真只有那兩扇背后帶栓的門和兩邊的大排窗戶。
胡喜作為府宅的大管家,今日忙里忙外,此時也已到了此院侯著。
花蕪先是讓胡管家?guī)е屯醵チ怂挖w媽所住的耳房。
二人居住的耳房簡單樸素,里面并無過多家具器皿,花蕪覺得奇怪,問過才知道,原來二人在外頭也有自己購置屋宅,如今主要是供自己的兒子孫子居住。
花蕪環(huán)顧一眼覺得沒什么問題,便抬起下巴點了點王冬。
王冬會意,立即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