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場景瞬間崩塌。

商曜雖因帝的一言一語，心中有些相信了所謂的交易。

但此刻見到腳下的赤紅泥土，心底不由得慶幸。

剛才依舊是幻境。

若答應交易，定然死無葬身之地。

他最后否認帝的關鍵因素。

便是他自己。

作為一道禁術，作為帝認為的最好祭品。

他的靈魂與肉身組合起來，才擁有無窮無盡的玄奧。

帝只要肉身實在太可疑了。

福佑化為輕柔光芒，融入他的眉心。

商曜發現周圍煉獄般的場景正在退散。

風暴與帝早已消失，腳下荒漠有一株株嫩綠青草鉆出。

身體一輕，斗篷被不知何時出現的主癸收回。

“我察覺祂把你拖入了幻境。”

面色平靜的主癸輕聲說道。

商曜看著他，“祂告訴我，敵人很強大，敵對天神一擊便令祂陷入了瘋狂。”

主癸罕見地沒有反駁，沉默良久，道：

“是的，若論巫術造詣，我自信無人是我的對手，這種自信來自于我的記憶深處，可商族依舊輸了。

我猜測所謂的神戰，是只有敵人擁有的手段，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握住了山海的權柄，能讓眾生都忘卻一個氏族。

你……不必為商族復仇。”

商曜靜靜道：

“復仇與否，不是我們能決定的，若苦寒之地的野人，都是被同一批敵人以神戰的形式放逐，那當商族成長到一定的地步，必然會再度遭遇。”

他笑了笑，“到時候再說。”

主癸頷首，“那么現在，咱們去見帝吧，清醒的帝。”

說罷，他走到商曜身邊，對著天邊輕輕揮手。

下一刻。

生機勃勃的景象，在荒漠上爭先恐后的涌現。

河流流淌著瓊漿玉液，樹上結滿了金色蘋果。

奇珍異獸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天界各處。

令人安詳的氛圍，隨著淡淡的圣音，包圍了兩人。

卻見天邊云海，“嘭”的一聲散開。

一尊龐然大物，出現在商曜眼中。

某種純粹至極的神力，加持了他的雙眼，將他作為巫的視角，提高到了無與倫比的程度。

這一切，僅僅只是為了讓他能理解帝的真容。

日、月、風、水……

無盡元素匯聚成大海，成就了帝的真形。

祂龐大到仿佛吹口氣便能將一顆星辰毀滅，山岳在祂面前只是孩童所玩的積木，一念之間便可開辟山海。

商曜先是看到元素大海。

緊接著大海不斷翻騰，森羅萬象在其中演繹。

而后海水開始凝聚。

人心目中的天神，往往具有人的形象。

所以，他看到帝漸漸有了人形，并隨著他的猜測而隨時更改。

最后。

帝化為了一道齊天徹地的人形黑影。

祂沒有臉龐，四肢虛幻，沒有手腳，只是末端散發著寥寥瑞藹。

太陽被祂擋住，宛若日食一般分割了光線。

“我看到的，是我自己。”主癸不緊不慢道：“帝真正的形象，便是無數光泡匯聚的元素之海，但若看久了，思維便會被徹底吸引，即便離開天界也無法擺脫。”

商曜注意到，帝的胸膛處，由一道巨大的豁口，不斷溢散出點點光芒，如同祂的金血。

【子赫，辛苦你了】

隆隆的聲音在天界回蕩，遠方的帝正在表達善意。

“子赫……原來我的真名叫這個。”主癸眼眶濕潤，再無對天神的敵意，“帝啊，我們做到了。”

他緩步向前，似要前往帝的身邊。

商曜瞳孔緊縮，看到主癸腳踝上根本沒有金線！

“主癸！你要去哪兒！”

他上前伸出手，想要抓住老人，沒成想手卻直接穿過了對方的身體。

天界心想事成，商曜覺得自己有肉身，便真的會擁有肉身。

他此刻眉頭死死擰在一起，質問道：

“為何要拋棄肉身？為何要解開與人間的聯系？”

主癸停步，緩緩轉身，笑容慈和無比：

“孩子，我本就活不長了，強行去往天外，所要付出的代價便是死亡，但我可以決定什么時候死。

也就是現在。”

商曜很不理解，咬牙道：

“難道你不想與商族一起離開苦寒之地嗎？”

主癸搖搖頭：

“我無法離開苦寒之地，即便換了大巫也不行。

創造出召喚天外靈魂的巫術后，我被山海規則懲罰了。

現在，我只剩下了所剩無幾的壽命。”

商曜不肯放棄，勸告道：

“離開苦寒之地需要時間，我們還要對七渡原進行偵查，尋找遷徙的目的地，在這之前你可以多陪陪族人們。”

主癸靜靜地等待他說完，眼中只有死志：

“天乙，這是我最完美的結局，我已完成了人生的答卷，接下來，是你的考試。”

商曜呼吸沉重，但伸出的手，也漸漸放下，“我會……讓商族銘記你的功績。”

主癸飛了起來，懸浮于半空，轉身看向帝，眼眶濕潤道：

“我終于……可以與先祖們同列！”

他已經孤獨了太久太久，族人們忘記了一切，唯有他在模糊的痛苦中夜夜驚醒。

此刻，他終于完成了自己為商族所能做到的一切，迎來了最終的歸宿！

帝緩緩抬起手臂，化為一座金碧輝煌的橋梁。

【子赫，你將是吾融合的最后一位商族大巫】

主癸受到了接引，滿臉平和的飛向了帝。

他走了，沒有任何猶豫。

過多的話語只會產生眷念，他相信自己所選擇的下一任大巫，能率領商族踏平一切困難。

最后，他沒入了帝的身軀，在那數不清的金色身影中，得到了永久的安寧……

商曜心中被悲痛裹挾，卻也知道當下該做什么。

“帝啊……請告訴我，商丘在哪里？”

孤零零的天界，作為大巫的他，第一次對天神提出了問題。

【七渡原處在黃河下游的細微支流處，逆流而上，當你見到黃河時，便可找到商丘】

帝的聲音男女混雜，卻平和地令人心境安詳，潛移默化的平復了商曜的悲傷。

他凝望著帝，“天神被束縛到什么地步，你是否能助我直接干涉人間？”

帝否定道：

【不能，神，乃山海長子。但屬于神的時代已經過去，巫的力量已經是神力的延伸。

吾可以指引你商丘在哪兒，卻不能直接告訴你。

因為生活在人間的是你，而不是吾。】

“好，”商曜深吸一口氣，“我要離開苦寒之地，你能幫上什么忙？”

帝：

【商族人已經害怕地信仰了吾數百年，而吾也許久未賜福商族。

重新蘇醒，是吾的另一種新生。

吾可借助新生的名義，在苦寒之地為商族賜福。

你現在應該需要武器……和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