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伴月，蟬吟漸渺。黑色大幕蓋在了苦寒之地，增添了幾分寂寥。

商曜在森林里狂奔，天上的玄鳥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察覺到不對勁，前幾日深夜時的林子更加兇險，各種毒物與夜行猛獸十分活躍。

可他越跟著玄鳥往南，羅網察覺的生靈便越少，幾乎沒發現什么大型野獸。

他兩步躍上樹梢增加視野，而后在樹冠間跳躍前進。

就在這時，玄鳥落在了不遠處的樹上。

商曜剛跳到它身邊，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瞳孔緊縮。

數不清的紅色光點蔓延山野，猩紅且密集，令人不寒而栗。

靈覺視角中，大霧般龐大的惡毒黑氣如有壓城之勢，最前端形成一條條猙獰的鬼手，似有妖魔藏匿其中，欲荼毒世間生靈。

定睛一看，紅光的來源竟是野人的雙目！

商曜渾身緊繃，龐大的惡意令他無比窒息。

他的靈覺告訴他，這些野人是朝他來的！

詭異的一幕發生，就像能感知到他的目光一樣，所有野人齊刷刷停下了腳步，朝著他與玄鳥這棵樹仰頭望來。

他們嘴角流淌渾濁唾液，粘稠的膿血自眼角淌下，除了有獸皮遮擋的位置外，其余所有裸露的皮膚都爬滿紫紅色的細密血紋。

就像有厲鬼在體內掙扎，從內往外撕破了他們的血管。

“褻瀆……神……”

有野人怔怔喃道。

下一刻，暴怒而沙啞的怒吼撕破深夜的寂靜：

“扼殺！！！”

仿佛冷水掉進沸騰的油鍋，野人集體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發了瘋似的朝商曜跑來！

玄鳥：“哇哇哇！”

“哇你媽！你跟野人一伙的吧！”

商曜頭皮發麻，大罵一聲便跳下樹，毫不猶豫地拔腿便跑。

漫山遍野的瘋野人讓他想起上輩子喪尸電影里的各種名場面。

這要是被圍住了，怕是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玄鳥也開始跑路，鉆進林子，迅速追到了商曜的腦袋旁，大聲叫嚷：

“哇哇！”

“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哇……”

商曜一邊跑，一邊伸手一把抓住它：

“別叫喚了！我知道是沖我來的！”

野人群散發的黑氣兇得如同千丈巨獸，早在部落時便鎖定了他。

只是當時隔得太遠，猶如微風拂面還沒螞蟻咬一口有感覺。

但當面對面，微風變作遮天蔽日的腥風，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松開玄鳥，“帶路！”

玄鳥騰飛，并在空中甩了甩頭示意他跟上。

…

有霧氏聚居地，剝月城。

中央樓閣之上，沙娑神情寧靜，穿著寬大的袖袍坐在燈火之中。

她進入了靈魂領域，是被密林圍繞的一片寂靜湖泊。

天上月映在鏡子般的湖面，有淡淡薄霧于其上縹緲。

沙娑一刻不停地呼喚自己的族人。

她花了大精力，復刻了自己靈魂的一角，依附在派入苦寒之地的族人靈魂上，用以遠程聯系族人。

作為這片區域巫術天賦最高超的巫，能一念完成五十道靈光以內的巫術釋放，創造這種不受苦寒之地束縛的秘術雖困難，但勉強能夠創造。

不過好歹也是苦寒之地，聯系斷斷續續，即便是秘術也經常聯系不上。

良久，沒得到回應的她長嘆一聲：

“鳴啟也死了……”

運氣很差，上次她成功建立聯系時，剛好就碰上了那個在苦寒之地也強得嚇人的靈巫。

這一次，她這邊倒是成功了，但那邊沒反應了。

代表鳴啟的尸體都涼透了。

還剩一個族人，她得抓緊聯系，讓族人回來。

作為一個氏族的首領，族人的未來全部在她手上把握著。

敵人的靈巫超乎想象的強大，在不知道對方氏族的整體實力之前，小心謹慎為上。

有霧氏所身處的這片區域，幾千人的小氏族林立，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后天你我聯合起來打他。

若是心思不縝密，沙娑談何率領族人占領剝月城？怕是早就被吞并了。

事到如今，去惦記那道苦寒之地也能使用的巫術已經沒有意義。

有霧氏當下的大事，是和一個敵對氏族爭奪礦場。

族里早已掌握了更高級甲胄的制作方法，只要礦產足夠，有霧氏在這片區域的話語權就會大大提升。

她赤腳踩在湖面，低頭輕喚道：

“羅女？”

湖面無波，毫無反應。

沙娑眼神黯淡了一下，面色悲傷，族人因她的命令踏入險地，若全部葬身，她無法原諒自己。

忽然，腳下漣漪陣陣。

一個女戰士驚慌失措的景象出現在湖面，死死壓低聲音：

“大巫……野……野人！”

沙娑悲傷的表情迅速轉為冷靜，凝視著女戰士說道：

“羅女，不要驚慌，平復你的呼吸。”

羅女聽到大巫的聲音，不禁安心了許多。

等到她的呼吸穩定后。

沙娑雙眸溢散出白霧，依靠留在羅女靈魂里的秘法，在一片朦朧中，看到了苦寒之地的畫面，聽到了非人的咆哮。

“吼——”

大地微微顫抖，羅女正藏在一棵粗壯的樹上，數不清的野人在下方狂奔。

有的撞在樹上頭破血流，仿佛沒有知覺般立刻爬起來繼續往前沖。

更有不少被活活踩死，血肉模糊。

這一幕屬實震驚到了沙娑，沒想到深處的苦寒之地居然有這種嚇人的場面。

是那個靈巫的手段？

還是那道禁術的影響？

沙娑壓下心底的疑問，對羅女說道：

“保護好自己，不用尋找禁術的來源了。

看起來野人的目標不是你，等安全了立刻回來。”

羅女抱著樹咽了口唾沫，“是，大巫。”

沙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如果遭遇到陌生的巫，不要發生沖突，要代表我族釋放善意，打探他們氏族的情況。”

在她看來，必要時的忍氣吞聲，能保證氏族的延續。

那些為了先祖的榮譽戰至最后一刻的，要么是不肯基業葬送的大族，要么是腦子有病。

敵人很強大，建立不起合作關系，也得保證不成死敵。

至于死掉的兩個族人……

她是大巫，她的選擇關乎有霧氏的存亡。

即便傷心，也不能被情緒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