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議論得熱烈，待茶會開始后卻傻了眼。

皇后娘娘端坐在高位，身旁只帶著掌事姑姑。

“不是說崇安王在嗎？”

“崇安王在哪兒？”

“對面席位這么多生面孔，哪個是崇安王？”

姑娘小姐們一邊小聲討論著，一邊眼睛在人堆里亂瞟。

各家夫人哪能看自家女兒這種德行，暗暗提醒她們矜持些。

“她們在說什么？”離得稍近的白顏疑惑問道。

柳晚英無言地看著她們討論，轉頭對白顏莞爾一笑，“不過是看上了同一個男子，想與他結親。”

柳晚英示意侍女把案上的點心端給白顏，“不用管她們，你嘗嘗這個，我瞧著你那兒沒有。”

“這長得一樣啊。”白顏捏著點心看看，咬了一口。

“略有些不同，我這兒的是江南特供的茶葉做的。前些日子陛下賞下來的，這么珍貴的東西，沒想到夫人拿來做了點心。”

“確實香些。我這個澀一點，不過也還好，你嘗嘗。”

白顏捏過一塊點心遞到柳晚英嘴邊。

柳晚英細細品味，確如白顏所說，于是不動聲色地向蘭芝使個眼色。蘭芝領會，退出宴席，去尋府里的管事婆婆，叫她敲打敲打下人。

京中什么事都逃不過這些高門大院里的丫頭婆子的眼睛和耳朵。柳晚英要讓有些人知道，白顏是她的人。

“英兒，我聽那幾個姑娘提到，崇安王。他在這兒很厲害嗎？”

按理說，崇安王的名氣舉國皆知。柳晚英只當癡迷醫術，從不關心這些。

耐心解釋道：“崇安王與當朝天子的一母同出的，陛下與殿下年幼時，孝德太后就薨了，他二人相互扶持著長大，直到陛下登基。崇安王英俊瀟灑，能文能武，如今在軍部擔職。若遇戰事，當代天子出征。只是至今未曾約定婚嫁，多少高門貴女想著能與崇安王殿下定下婚約，嫁入宗室。”

“那英兒你呢？”白顏問道。

“我？”柳晚英與白顏說著悄悄話，“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我本就生在丞相府，并不希望再入宗室。更何況……”柳晚英接著說道：“陛下主張革新，家父保守，與皇帝派政見不合，崇安王絕計不會讓我入宗室。”

柳晚英輕笑：“我說這些政治上的事你不要有什么負擔，都是擺在明面上的東西，高門大戶家的孩子多少了解一些，你只當左耳進，從右耳出了，不必留心。”

白顏好奇：“除開這些……政治，不是還有‘愛情’嗎？我看這院兒里的貴女們都要追著崇安王跑，英兒你不喜歡崇安王嗎？”

“我對崇安王殿下沒甚感情可言，殿下也是如此，所以拋開政治談愛情，更是不可能的。”

柳晚英提醒道：“你太過單純，這世界上心懷不軌的人還是多，姑娘家，心里少裝著這些情情愛愛。我見過太多人，因為情愛，落得個‘粉身碎骨’。”

盡管白顏是只妖，卻是東籬最有靈性的妖，遑論她在人間生活了十年，對于愛情，同樣看得透徹，不消柳晚英多說。

在東陽村生活的時候，村西農戶家的女兒叫方巧兒，跟村東一個外姓手藝人家的兒子周項兩情相悅。巧兒姐跟白顏說，他們這是愛情，是活在蜜里的。

女人陷在愛情里的時候，總是自愿拿起男人遞給她的布條，蒙上自己的眼睛，不分是非。

周家是從外地逃難到了東陽村，得村民收留，定居在村東，靠著一點手藝過活。

巧兒姐和周項算是青梅竹馬，巧兒姐及笄之后，周家上門提親，兩人成親沒多久，周家打算搬回本家去，巧兒姐跟著回了旬陽地界。

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這美好愛情之下原是一場騙局。

周家當年確是因為逃難到了東陽，后來幾年，相熟的友人做了旬陽的富商，知道周項儀表堂堂，想讓周項倒插門，為女兒招婿。

周家貪慕錢財，當即同意這門婚事。只是友人的女兒從小患病，不能生養。周項又放不下巧兒姐，于是哄騙著方巧兒回了旬陽，隱瞞事實，讓巧兒姐生下一雙兒女。

富商家是不肯容人的，孩子出生后，他們將周項的謊言戳破，去母留子，把巧兒姐趕了出去。

巧兒姐傷心欲絕，身上又沒有盤纏可以回東陽村，不久染上風寒，不治而亡。

所謂愛情，不過是一場充滿謊言的自以為是。

白顏說完這件舊事，握住英兒的手，“日后你若出嫁，受了欺負，一定要跟我說，我去幫你教訓那些人。”

柳晚英看著白顏，笑了，傾身貼在白顏耳邊說，“恐怕不會有這個機會。我啊，是不會嫁人的。”

白顏愣了一下，也笑起來。

在人間活了幾年，連觀念都被束縛了。

與席上眾人交談過幾輪后，柳晚英略感疲憊。她問白顏，“我要出去走走，你跟我一起吧。”

留在席上也是無趣，白顏就跟著她到園子里去。

本是出來散心，但是沒走多久，柳晚英被孔翎兒的人帶走了。

“打擾姑娘們情趣了，只是少夫人那里事急，還請柳小姐幫幫忙。”

柳晚英和孔翎兒交情匪淺，只得留了蘭芝在白顏身邊，匆匆去了。

蘭芝陪著白顏賞了一會兒花，擔心白顏口渴，又看四下無人，引著白顏到亭子里歇息，自己去沏茶。

杜府占地不大，勝在布置曲折精妙。害怕和柳晚英她們走散，只好安安分分地坐在亭子里等著蘭芝。

百般無聊之下，另有兩個男子也轉到這亭子里。

兩人并不并行，一前一后，為首的男子雖不顯華麗，單看衣料配飾，絕非凡品，想來是哪家的貴公子。公子身后那人，瞧著活潑，衣飾與前者可謂天差地別，從氣氛上，像是侍衛。

“早就聽說杜尚書家的園林布置精巧，今日一見，所言不虛啊。”

兩人轉過屏風打算坐下歇息，才瞧見有個姑娘家。

“不知姑娘已在此地休息，無意冒犯，我代我家公子向姑娘賠罪了。”

兩人要退離亭子，卻見天色陰沉下來，接著雨點砸在地面上。

“下雨了。”

侍衛自然不能讓主子淋雨，于是向白顏請求道：“天氣突變，叨擾姑娘了，懇請姑娘允我主仆二人在此地躲躲雨。”

白顏隔著屏風應道：“躲雨而已。”

空氣濕漉漉的，寂靜之中有讓人覺得尷尬。

不多時，蘭芝帶打著傘趕了過來。

一收傘，瞧見亭子里兩個男人，蘭芝愣了一下，趕忙行禮。那主子虛虛托住蘭芝的胳膊，不必多禮。

蘭芝心下了然，還好有兩把傘。一把遞與侍衛，婉言道：“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公子早些回去吧。”

主子點點頭，“多謝。”

蘭芝又行了一禮，帶著白顏離開了。

雨幕中，白顏回頭瞧了一眼主仆二人，侍衛手舞足蹈地跟主子說些什么，主子負手而立。

“姑娘沒與他二人有什么沖突吧？”

白顏搖搖頭。

“那就好。姑娘日后要是遇見，還是遠遠躲著些。我從前隨我家小姐入宮，見過那位公子，他就是崇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