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時間倒退,倒退,再倒退。
當科舒威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記得終南群島上到處都是沖突和戰亂,北暮王擁兵自重,帶領自己的黨羽打響了終南內戰。
那時的他和弟弟不懂這些戰事,只知道大家都在說,北暮王的叛軍將要殺到。自己的父親也被征召入伍,出海養家的活落在了年邁的爺爺奶奶和母親身上。
后來,不僅是自己的父親,小鎮上,大家的父親都被征召入伍,科舒威和好多伙伴們都天天盼著父親的回家,也總有愛出風頭的孩子,站得高高得,驕傲地說。
“我爸爸說明天就回來了!”
科舒威卻沒有見到有誰能回來,出風頭的孩子后來一言不發,哭得眼眶紅腫。
保護大家出海的狩海獵人們也入伍了,他們是優質的兵源,戰場上的一把好手。
沒有了他們的保護,鎮上碼頭的船只越來越少,那時候的科舒威還天真的以為是他們搬家了,殊不知漂流到港口的斷木是何物。
他的天真,持續到爺爺奶奶的船也沒有回來,還記得那一天是冬至日,太陽沒有升起,小鎮上寥落的燈光被黑洞死寂的房屋掩住。
過了幾天有消息傳來,說父親們的軍隊輸的很慘,母親將臉撲在枕頭上沉默了一整晚后,第二天就帶著他和弟弟收拾行李。
“舒威,我們要照顧好弟弟。”
“爺爺奶奶呢?還有爸爸呢?我們不等他們嗎?媽媽?”
“……我們去南方。”
但是,媽媽路上卻遇到了流寇,是佩杉月抱著他和弟弟又回到了小鎮。
佩杉月說他自己是潰兵,但他明明是小鎮的英雄,也是自己和弟弟的英雄,可惜不是媽媽的英雄。
科舒威有些不能自已。
收斂情緒后,他將這些人的檔案全部熟記,至此,船上和他一樣的“異鄉人”基本已經摸清了。
猛烈的爆炸再次響起,沖天的火光透過船窗照亮室內,又是冰山?心中閃過一絲疑惑,科舒威幾步來到窗前。
只見又是一陣爆炸,原本就不太平的海面頓時激起驚濤駭浪。可這里哪有冰山的影子,望著起起伏伏,如墨濃黑的冰洋,他看不出任何異樣,一介刺客,海事著實不懂。
很快,異樣陡生,數道探照燈掃過翻滾著的海面,科舒威瞳孔一震,在海水中,一條條似鯨如鯊的身影高速穿梭,一眼看去,大概有上百個怪物再游曳,它們的鱗片在探照燈的照射下綻開鎧甲般的寒光。
冰海龍蜥?科舒威對這種海獸略有耳聞,它們在平時會三兩結伴而行,唯有狩獵是群聚圍殺,但像這樣龐大的規模真的存在嗎?它們貌似已經將宮宇號給團團包圍住了!
“放!”
此時宮宇號上,前后甲板與側舷共十二門疾射火炮,正輪流向著海面傾瀉火力,但礙于冰海龍蜥群刻意地靠近船身,宮宇號的開火仍保持著收斂。
一團團火球在海面下爆炸,處于爆炸中心的龍蜥被直接蒸發掉,可惜有效殺傷半徑也只限于中心,靠著海水的緩沖與自身鱗甲,龍蜥群在炮火下顯得游刃有余。
“不妙啊。”法爾序此刻就站在甲板上,一臉凝重的看著肆意游曳的龍蜥群,它們正緊緊跟隨著宮宇號,通過向船底深潛進行來回移動,又因風暴的影響,宮宇號不能增加航速擺脫它們。
“老先生覺得局勢如何?”
少年站在法爾序旁邊問他,這句話語清脆柔和,帶著年少人特有的清朗嗓音。
法爾序語氣沉穩地回答身旁的少年:“在終南冰洋中航行,冰海龍蜥群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麻煩。它們為了追殺獵物,能下潛幾千米,從海底直撲弱點。但是……”
他的聲音轉而又有了疑惑。
“龍蜥對于人類船只僅會出于嗜殺的本性做試探性襲擊,一般來說不會冒死和我們硬剛。”
“先生是覺得它們會自行散去嗎?”
“不不不。”
法爾序連連擺頭,看向和他說話的少年。
“你注意看它們的移動,井然有序!龍蜥們會像人類一樣列陣,這是積極進攻的象征。我得提醒你,每個龍蜥聚群都會有一個領主的存在,像如此規模的聚群,我估計它們的領主……”
他停頓了一些,憑借著自己的經驗,他在心中估計了一下后告訴少年。
“至少是八紀五階往上的實力,對我們狩海獵人來說,這已經超出了能力范圍,你們要當心!”
少年身披雨衣,雨與雪打濕了他的黑色細發,但這絲毫沒影響到那份銳利的少年氣息,一雙如墨玉般深黑無暇又清澈的眼眸,盡顯他眉目間的少年溫潤。
與這份溫潤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劍,在這雪夜,他持劍而立,每當有驚雷閃過,那劍鋒上綻放的寒芒,勝過萬千葳蕤雷光!
少年只身走到船舷護欄處,他向下望去,仔細觀察,龍蜥們的確從剛開始的隨意圍繞變成了有序移動。
“科長,看那邊!”甲板上一名執行三科的組員對少年高呼,在甲板奔走的船員們也齊刷刷的看向空中。
少年順著那名科員手指的方向看去,數十只龍蜥趁著翻涌的浪尖高高躍起,自高空中向甲板俯撲而來。它們厚重的利爪帶著冰色的寒鋒,靠著下落的勢能重重地撞擊在宮宇號的奧能屏障上,激起了陣陣漣漪!
宮宇號是由戰列艦改造過來的,奧能屏障自然是頂級,因此龍蜥們在海底始終無法越過半步,只能進行圍繞。
但它們作為頂級的掠食者,自有它們的智慧,借助浪尖躍起,就越過宮宇號底部渾厚的屏障自天而降。
這一批冰海龍蜥剛安然無恙的落回海中,下一批龍蜥就又順著新的浪潮襲來!
盡管急射火炮不斷地對龍蜥群們進行炮擊,但爆炸擾亂的陣型會在幾次呼吸間被龍蜥群重整。
見此情景少年皺起了眉頭,握劍的手不自知地用力,修長銳利的戰劍奏響鎮魂的嗡鳴。
他打開無線電急切呼叫:“執行三科科長蕭詩夜雨呼叫艦橋,需要啟動近防密集陣擊落龍蜥!”
“艦橋收到,密集陣已批準啟動”。
宮宇號的前身北巡叁戰列艦,它的防御系統大致分為艦身及以下和領空防御兩種,艦身以下全靠高強奧能屏障進行防御,占用了整艘船防御陣核心的80%功率,因此這是艦艇最薄弱也是防御最強的地方,如同盔甲般密不透風。
但對于領空防御,奧能屏障則是貼身的軟甲,只在主動防御系統和進攻性防御均失效后用于亡羊補牢。但現在龍蜥群緊緊圍繞,對宮宇號的抵近攻擊讓主動防御系統無法發揮。
越來越多的冰海龍蜥騰浪躍起,它們在空中翻轉,利用占據身長近一半的尾部利刃揮斬,妄圖割裂屏障,在被彈開后再以自由落體試圖重返大海。
突然的一條火舌橫掃而出,猶如赤紅的鐵鞭抽向無盡的夜空,連高天的旋云都被掃蕩開來。火舌僅僅是擦過這條龍蜥,就將其粉碎成渣,血與肉爆裂開來,化為猩紅的霧氣。
四臺防空密集陣此刻天火出鞘!整個前甲板都在微微顫抖,持續不斷的爆鳴壓過了一切聲音!每一秒數百發鎢合金穿甲彈朝天幕傾瀉怒吼,四股龍息般的“長鞭”肆意地收割生命,轉瞬間空中便爆開朵朵血肉繁花。
法爾序與這些龍蜥打了半輩子的交道,是獵手也是獵物,而眼前的只是單方面屠戮。
它們的身軀、利爪與鱗甲在密集陣面前與泡沫板別無二致,被長鞭一抽便化為彌漫的飛沫。這讓他心驚膽顫,不由得去想,如果在空中的是他,此等火力下自己又能撐多久呢,粉身碎骨的畫面浮現在腦海中。
隨著漫天的殘骸落入海中,躁動的龍蜥群被震懾著平息下來,紛紛潛入海底。
僅僅是剛才一會的功夫,四臺密集陣就灑出去了萬發穿甲彈,沒時間慶祝擊退龍蜥,船員們就邊罵娘邊為其補充彈藥。
蕭詩夜雨收劍回鞘,回頭向法爾序和他的徒弟笑了笑,明眸皓齒。
“現在總該散去了吧。”
法爾序沉默不語,還沒有從剛才的震撼中緩過神來,他的徒弟則振臂歡呼。
“這些外國佬可以啊,去他媽的狗屁龍蜥,早該死一死了!咱終南要是有這玩意多好啊!”他對這些海獸怨念頗深,想必是被襲擊了不知道多少回。
“住嘴崔斯,不得在蕭先生前無禮!”
盡管崔斯叫罵用的是終南語,外人聽不懂,法爾序還是狠狠地訓斥了口無遮攔的徒弟,同時看向蕭詩夜雨。
“蕭先生斷然不可大意,在海上航行最好小心為上,龍蜥群并未展現真正的獠牙。另外我奉勸……”
他頓了一頓,還是決定說出來。
“老朽只是出于在其位謀其職的態度來提醒你們,龍蜥群不會無故對這種巨艦發動攻擊,它們很會選擇獵物,怕是船上有什么吸引著它們。終南冰洋下面有著遠比龍蜥恐怖的存在,若想安全航行,這不是長久之計。”
蕭詩夜雨微微一愣,旋即拍著胸脯承諾:“安全方面老先生大可放心,不過您所說的事情我們也會多加留意。”
話剛說完,冰冷的寒意就透過周身暖流直刺蕭詩夜雨脖頸,他猛地回頭,在那遠方的雪霧之中雷聲滾滾,充滿壓迫感的聲音由遠及近,好似滿載的火車疾馳撞來。
“老先生可知這是什么聲音?”
法爾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楞在原地,腦海急速思考著應對之策,半天才回道:“海嘯!”
蕭詩夜雨左手按住劍柄,右掌揮斥,吞吐山河的劍勢之意奔涌而出,漫天的雪霧被一掃而光,翻滾著斥出千米外。甲板上眾人望去,在霧的盡頭,赫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