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嚴厲的一句批評，甚至可以說是譏諷，徹底讓不鳴呆住了，在印象中，爺爺是絕不會這樣對他的，最多是溫柔的教導。
隱約地有一絲絲不對勁的感覺縈繞了上來。
“剛才的對話你也聽見了，神淵與山行動困難重重，我們必須確保內部的純凈，不能有一絲的‘雜質’，無論是什么樣的挑戰，就算面對傳說中的無上意志，和它的諸神們，玄門都不會被輕易擊潰！”
不鴻教授停了下來，側眼向韓艦長示意，讓他補充完。
“但是，只要內部被滲透，出現哪怕一丟丟的問題……后果都是不堪設想的！”韓艦長附和道。
不鳴的點頭有一絲猶豫，但語氣還是表現出堅決：“明白！我會再徹查一遍！”
“這倒不用你來做，你經驗不足，交給我來吧。”徐執事難得說了句話。
這個提議很合乎邏輯，不鴻教授同意了下來，不鳴望著徐執事，想到了甲板上他瘋狂的模樣，感到一絲不妙。
“那東西呢，不鳴？在徐執事查清楚前，你可得把那個東西交給我，這是最重要的東西，千千萬萬不可丟失！畢竟誰也說不清，玄門內部是不是還有來自裁決庭的刺客潛伏！”
什么東西？不鳴被問懵了，在這場莫名其妙的會議上，自己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甚至他回答問題都只是下意識的。
一切都顯得是那么的草率，像是在做夢一樣，不真切中帶著點，符合現實但又扭曲的感覺。
“我能感覺到！你將它帶了過來！”爺爺的聲音突然亢奮起來，像是饑腸轆轆的人迫切想要飽餐一頓，而不鳴則是端著餐盤的廚師，給人一種如果再不上餐，就要把廚師當作晚飯的兇狠威脅。
“它就在你的身上！你也能感受到它炙熱的存在！那是世界萬物渴求的溫度！”
那絲不對勁的感覺此刻急劇的擴大，不鳴莫名察覺到了危機，他四處環顧，卻發現石窟內好像不止有爺爺，韓艦長和徐執事，黑不見底的石窟陰暗處，有無數雙眼睛放在了他身上，它們都在渴求著爺爺口中的“它”？
不鳴低頭向下看向，一件不合時宜的戰術背心正穿在身上，看見如此熟悉的戰術背心，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東西，思維里刻下的那句話明明呼之欲出，卻始終差上一步。
“拿出它！拿出它！拿出它……”
這座石窟密室內好像有幾千人藏著，現在都在齊齊低呼著，像是惡魔永無止境的低語。
不鳴手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目光被無形的力量鎖定在了戰術背心的側袋上。
撕開封閉的魔術貼，原本裝著的應該是重力弧星的口袋，卻只有一個細細的試管，不鳴用兩只手指將這個試管捻了出來，那是一小瓶黑紅的血，里面隱約地有一縷火絲短暫地游走劃過，像是錯覺一般極其難察覺。
不鳴的目光都在顫抖，他認得這個！它是徐子凜陽謀中的一環！
沒想到啊，真他媽的沒想到！徐子凜不僅將桓祭司的血交給了霧，還偷摸塞在了自己的裝備里面！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是想借機除掉全部的執行科嗎？難不成，他就是爺爺口中，裁決庭暗地里的刺客？誓要破壞神淵與山行動，將宮宇號和所有人都獻給裁決庭！
“快！快！走過來，把它交給我！”
不鳴暗地里運轉體內的奧能，他想起來了，自己是來幻覺中尋找機會消滅萬象蜃樓神識的。
而顯然易見，它正偽裝成不鴻教授，又或者……這個幻覺里的全部，都是它的神識。
同時不鳴又有些難以置信，幻覺構建的這個場景，三人的對話內容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還是說萬象蜃樓能有這樣的本事，編造出了一個，邏輯合理性連清醒后的不鳴都能騙過的幻覺？真實到能讓初入幻覺的他，忘記掉一直在心中默念的任務？
而靠的僅僅是不鳴審問過裁決庭刺客，這一個記憶點？
幻覺下的石窟密室中，萬象蜃樓的神識不斷地在發出渴望的呻吟，像是一位癮君子，不顧一切地拖著老長的尾音。
“啊，世界的原初之力啊……請來到我的手上……賜福我以血肉啊……”
不鳴仔細地端詳著這一小瓶血液，他很想知道到底是為什么，萬象蜃樓或者是龍蜥對它有著近乎癲狂的渴求。
“啊，世界的原初之力啊……請來到我的手上……賜福我以血肉啊……”
萬象蜃樓不斷地催促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機會，不鳴敏銳地察覺到了，他不需要去捅破幻覺和它正面交手，只要借助這瓶血液慢慢去靠近它，在幾乎面對面的距離下，瞬間發起強力突襲的話，他有絕對的把握重創對方，再乘勝追擊一舉拿下！
勝算很大！
不鳴緩緩邁動腳步向前走去，他踏出去的每一步，都能讓這個石窟密室里面藏著的無數聲音為之歡呼雀躍，就像是踩在了它們的聲帶上，擠壓出驚懼又憧憬的渴求之聲。
就當不鳴越靠越近之際，萬象蜃樓似乎也察覺到了一絲暗藏的殺機。
石窟頂上的白茫日光直直落下，在那些照不到的暗黑之處，緩緩伸出了無數雙手來，朝著不鳴來回擺動，極盡地伸長想要去抓取血拼，卻遙遙不可及。
不鳴毛骨悚然，他想拔出日淵將這些密密麻麻的手臂悉數斬斷，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繼續向前走著。
但對余火的渴求太過強烈，察覺出的一絲殺機被萬象蜃樓拋擲腦后。
一直走到足夠近的距離，不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隨時準備動手，然而那些來自靈魂的渴求聲卻安靜了下來，索求著的無數手臂也停止擺動。
壯著膽子再上前幾步，不鳴才發現眼前高大的不鴻教授，赫然只是一座石像？
悉悉索索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像是有一只巨大的飛蛾，飛撲著翅膀在緩緩下落。
不鳴第一次清晰感知到了萬象蜃樓的存在，不再只是奧能感知中模糊的元素流動，于是他捻著桓祭司的那瓶血轉過身來，看見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一根殘破的脊椎骨憑空而立，斷斷續續的細長至近百米，猶如以首尾相接的方式，將數個人類亡骸中的脊髓相互拼接在一起。
而這根脊椎骨的下部只有末端腰椎，連著似毒蝎彎鉤般的骶骨，在空蕩蕩垂懸。
不鳴震顫著目光，再向上看去，凌亂著有十七根無序生長的龐大肋骨，像深海兇獸那參差不齊的鋸齒，從脊椎骨上，向四方肆意挑起它尖銳的骨釘！
最后是它那比人類還要大上幾倍的頭顱，結構極其怪異的森森白骨，全然沒有頭骨該有的模樣，被脊椎骨上端平頓的頸椎所貫穿，串掛在其上。
“這真的是……萬象蜃樓？”
不鳴從未見過如此不詳的……造物？就連海底詭異的骨獸和手持蒼白巨顎的怪物都無法與之相比。
這終南冰洋，真有如此多詭異驚悚的生物嗎？
萬象蜃樓它嗚嗚地低咽起來，石窟密室里面寂靜非凡，唯有抽泣的聲音縈繞不絕。
不鳴不敢再進半步，警惕地將血瓶握在掌心。就這樣駐足了良久，盡管萬象蜃樓沒有說過一句話，但在這仿佛無休止的低咽聲中，不鳴仍然能像幻聽一般，聽出了它的呼喚，它的渴望。
鼓起勇氣，掌心的血瓶再次被不鳴用手指捻了出來。
“你想要，就自己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