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艦長和陸戰隊們一齊押送著徐子凜離開了甲板,連負責搶修的水手們都搖著頭躲進了船艙,空間超頻通信裝置如徐子凜所說,被徹徹底底地摧毀。
其余的常規通訊方式,是完全做不了指望的,鳴潮讓它們緘默無比。
盡管如此,艦橋那邊還在不斷地嘗試發出求救信號,祈禱瞎貓撞上死耗子的好運降臨。
不鳴站立在甲板,傾盆的雨水,巨浪的拍擊,雨與海水的亂舞在交織著,下墜個不停。
這里不止有恐怖的傾斜角度,還有浪起浪伏的來回顛覆,故而想要在甲板上站穩腳跟,難度不亞于直面百米瀑布的沖擊。
但不鳴就是站住了,他的身影紋絲不動,低著頭,臉上的陰翳重得很,憤怒下不受控的奧能激蕩起來。橫掃周遭的雨水,緊握的雙拳和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的身子,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座爆發在即的黑火山。
林宇擔憂的看著不鳴,想要出言安慰幾句,卻不知如何開口,情況已經糟透了。
“鳴哥,真的不考慮多帶一名兄弟嗎?”林宇始終是放心不下開口勸說。
“不了,我答應了爺爺,把你們留下。”
“但是……唉,人太少了,可能要出事的。”
林宇暗自擔憂,只能無奈地回頭,再仔細地為身邊的徐界檢查一遍裝備,確定無誤后拍著他的肩膀凝重地囑咐。
“此行兇險,科長又只能帶上你,一路要多加注意,要快但也要穩!”
徐界勉強擠出一個安心的笑,故作鎮定回道:“放心吧會沒事的,不是還有那兩名狩海獵人嘛,沒事的,沒事的……”
其實他兩人心里明了,就算再多十名,百名狩海獵人,也填不滿這片危機四伏的冰海。
林宇本想這么警示徐界,但轉頭一想,這樣說出口只會徒增壓力,他只能長嘆一口氣道。
“唉,還是多加注意吧。”
兩人面面相覷,都是強裝樂觀罷了。
不多時,萬崇炎飛一般地奔至近前,爭分奪秒的趕路讓他說話有些氣喘。
“我把那兩個狩海獵人帶來了!他們隨時可以出發!”
在萬崇炎的身后,赫然是一副威風凜凜樣貌的維澤。
一個半步邁向老年的邋遢大叔,他的威風在林宇他們眼中,頗有一種不自量力的感覺。
維澤故作從容,大聲笑著走來,黑色的大胡須連鬢帶腮,在風中得意地飄動。
身邊同行的人還有百拓,與維澤的張狂比起來,他低調很多,悄然后退半步,讓了維澤半個身位。
“不錯,懂事!”
用著輕浮的嘴角,維澤瞥了一眼對自己尊敬,懂得尊卑有序的百拓,似乎很是滿意,似哼似嗯地點頭贊賞了一聲。
隨后維澤昂著頭,用著高傲的語氣對著執行一科的眾人開口:“誰是你們的科長?我知道你需要我幫忙,穿行冰洋是吧?這麻煩大,但對我小事一樁,只要你們舍得加錢!就都可以談!”
這丑惡的嘴臉,讓本就壓抑的眾人心頭燃了火。
“坐地起價,你他媽!”
“別說了徐界,一點小錢買他的命,很劃得來!”
林宇出言制止,從懷中掏出兩捆鈔票,狠摔向維澤和百拓的胸口。
“到了靜默號還有大把的錢,想拿到手,就帶好路!”
“好,爽快!錢到位,龍蜥領主我也殺!什么時候動身?”
所有人都看向了不鳴,他還是陰沉著臉,眉頭間有些許不忍,這份不忍被林宇看出來了。
“鳴哥,是還有什么要交代嗎?大家都是過命的交情,定當全力以赴!”
“是啊,鳴哥,義不容辭!”
萬崇炎也迫切附和著想要表現自己,好隨不鳴一起行動,他還以為,是不鳴改變了主意,還想再帶一人出去。
長出了一口氣,不鳴的話還沒說,要壞事的感覺就壓在了他們心頭。
“我們上了徐子凜的套,整個執行二科被他當成了餌,被鉤住的不只有我,還有龍蜥領主。”
身旁的徐界下意識地吸了一口冷氣。
“嘶,龍蜥領主……我聽不太懂,徐執事還下了什么套嗎?為啥說執行二科是餌?”
“徐子凜拿到了那個祭司的一小瓶血,將它交給了霧,正是他的血引來龍蜥領主。我們的當務之急并不是追回蕭詩夜雨,是去救下執行二科,老實說我沒把握……這是絕路,徐界你想退出嗎?沒關系的。”
“我……絕路我也走!”
“我也走!帶我一個!”
萬崇炎踏上一步。
“既然沒把握,那人越多越好!”
“我說了不行!”
決絕的話語打斷了萬崇炎和林宇的焦急。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視生死于度外!但是!并不代表我愿意讓你們陪我一起死!況且,宮宇號這邊更需要你們!”
接下來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各自的表情都暗藏了各自的語言,不用說出口。
站在外側的維澤早就不耐煩了,用腳踢了一下同樣站在外側的科舒威。
“哎,你百拓是吧,我就叫你后生了啊,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么嗎?媽的,這幾個人在這磨蹭半天,就給錢爽快。”
“前輩好,我也完全聽不懂,要不我幫您催催他們?”
科舒威說話用的敬語讓維澤很是受用,心里又高興了。
“你小子很上道嘛,我不管是論資歷還是什么,當你的爸爸都不過分!倒是這群云圖人,說著滿嘴的鳥語,對尊卑排序沒點畏懼!如果不是金主,我早就動手教會他們了!”
科舒威打著哈哈敷衍迎笑,耳朵卻全神貫注地,聽著執行一科四人的對話。
自從幾個月前答應義父的委托后,他便開始自學起云圖語,為行動做好充足的準備,這是他的職業素養。
裁決庭的手腳遍布天下,北起北極點,南至終南島,強如大煜王朝,其國土上也有他們的影子,貧瘠如亙古沙漠也蟄伏著他們的匕首。
在過去的二十多年,他的任務足跡遠邁大洋和山脈,所以習得他國語言,本就是裁決庭刺客必備的素質。
可惜科舒威語言天賦著實不夠出眾,這方面在刺客同僚中妥妥的下等馬,幾個月的時間,又不像以前有裁決庭內部正規的語言培訓,他只能稍微聽懂這群云圖人的對話。
似乎他們內部的確出現了一些矛盾,這一行是要追回叛徒之類的。
不鳴打破了沉默。
“徐子凜剛才就跟我坦白了,我之所以壓著不說,是怕我爺爺知道了,不讓我踏不出宮宇號半步。現在我之所以告訴你們,是希望在我走之后,你們作為僅剩的執行科,要對桓祭司嚴加看守,直覺告訴我,他有問題!”
“好,我明白了,桓祭司和宮宇號這邊,我會帶著剩下的兄弟們盯守。”
萬崇炎很疑惑地問不鳴:“我不懂,鳴哥,為什么徐執事要這么做?我想不出他的動機。”
“我猜,因為他想派出全部的執行科,全部齊裝奔赴神淵與山,但只有蕭詩夜雨因為玄門內部派系問題,是無條件聽命于他的。而且他做出了預測,不鴻教授絕對會攔下我,所以徐子凜需要執行三科作餌,鉤出執行二科,再以二科為餌,把我釣出來。”
“他很清楚的,一旦和我坦白這個陽謀,我絕對會追出去,違抗命令也要追。可沒有想到,我爺爺居然同意放人。”
“這個……徐執事真的有必要嗎,為了把咱們一科鉤動,舍得讓龍蜥領主追殺執行科自己人?”
“我看不透這個人,做的太過火了,肯定還有別的算盤!”不鳴憂心忡忡地提醒林宇。
“他很危險很偏執,和瘋子一樣,絕不會是平時看上去那樣,你帶著兄弟們,要提防!”
“我會的!”
到時候了,宮宇號在海中蹣跚著,不可控地即將跌入云墻,那上可參天,下不見淵的巨幕聳立在眼前,像是被神明推動的盾壁,帶著祂的偉力,要重重地碾過所有人!
不鳴揮手示意徐界跟上,轉身貼近宮宇號的邊緣。
“不鳴!”林宇叫住了他,送上自己的祝福:“武運昌隆!”
“你們也是,入了云墻,屆時所有的人和儀器都會迷失,我們神淵與山見!武運昌隆!”
看見不鳴和徐界一躍而出,維澤爽朗大笑起來,一振他的披風,張開雙臂感受勁烈的狂風。
“親愛的終南冰洋啊,我又來挑戰你了!海神的波濤啊,您記得我的姓名,再托我一程!”
他扯上身旁的科舒威,縱身一躍,向著萬頃海面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