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敲門。
時間已經很晚了,這個點不應該有人找自己,除非來事很急。
科舒威無聲抵近房門,透過貓眼看去,一名船員正端著餐盤,昂首挺胸的用眼睛直直盯著貓眼后的科舒威,讓他感覺對方好像能透過貓眼看見自己。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宮宇號上可沒有宵夜這種東西。
科舒威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個船員是假扮的,真身又是那個喜歡大談神秘的光頭,好像是叫‘丘’來著吧,很怪異的名字。
腦癱玩意。
科舒威在心中咒罵一句,這個逼蠢貨——‘丘’頻繁來找自己,遲早會將執行科的目光引來,非得害死自己不可。
他其實非常不想開門,但奈何這個王八壓根沒有想走的意思,再讓他耗下去,是真的要出事。尤其是他身上背著的,用帆布包裹著的“長刀”,這個形狀總不能說是魚竿吧,船艙內你釣魚?只要有人路過看見這東西,他們都得完蛋!
科舒威一把打開房門,鐵著臉接客。
這名船員禮貌地問候,在科舒威森冷的目光中走進了房間,科舒威及時關門反鎖。
船員進房后還未走兩步,凌厲的長刀就劃破船員的偽裝,用于維系偽裝的奧能潰散,在一陣光影交雜中露出他的光頭真身。
手中長刀再動,刀刃緊貼著‘丘’的頸動脈,科舒威的低吼伴著刀身的微微輕顫傳來。
“這是最后一次,再來找我,你就別想回去了!”
可怕不是他的怒音,也不是壓在動脈上的輕顫刀身,是科舒威說殺就殺的執行力。
‘丘’很明白科舒威說到做到,下一次是真的會死。但他仍是不怕,緩緩地將腦袋從長刀下挪開,他轉身真誠地笑著說:“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邊說著他雙手將餐盤呈上。
“您大可不必擔心被暴露,船上很快就會發生巨變,這是我如此大膽地來找您的原因。”
長刀歸鞘后忽地不見,科舒威陰沉著臉,語氣不善地問:“什么巨變?”
‘丘’將手中的餐盤往上更呈了幾分,示意科舒威將其打開。
“這個您不用操心,敵人內部暫時的分歧,你我都插不上手?!?
科舒威皺著眉,揮手打飛餐盤上的金屬餐罩,蓋子下的是四瓶藥劑狀的金屬容器,每個都有水杯大小,剛好可以一手握住。
“奧能汲取劑?”他拿起一罐仔細查看,上面寫著大量的未知文字,只能憑借通用的圖案判斷出,這種汲取劑的級別很高。
“大煜王朝的文字?你們還真是什么都有,我要了。”
“軍用級的汲取劑,本就是為您準備,助您克服來自命衡的缺點?!?
科舒威的眼神銳利如刀橫掃,厲聲道:“管好你的嘴!不得再提!”
“了解?!薄稹鞔?。
將汲取劑全部收走,科舒威推開了‘丘’,不耐煩地問他的目的,肯定不止是送汲取劑這么簡單。
‘丘’默然不答,自顧自地將后背上面的,由帆布包裹的長刀解下,怕科舒威起疑,他將其小心地平放在地,再一腳將長刀踹向對方。
科舒威不動聲色,低頭看了一眼。
“什么東西?”
“北地弧刀,你的。”
在終南群島的北部區域,那里世代生活的部族常佩戴著弧形的長刀,粗獷的當地人不講究精細的刀法,更喜歡勢大力沉的揮舞劈砍,而此類弧刀偏移的重心對他們來說很合適。
當弧刀碰到重甲厚骨的奧靈時,揮斬的力量會令弧刀的刀鋒自行拖拉,形成恐怖的割裂傷口,還能防止刀身被敵人卡住,在水中揮刀也更為流利省力。
因此北地弧刀并不是這把刀的名字,而是類型。
科舒威的各類武器都沒有名字,皆是凡品,遠不如夜雨,自然更不如日淵,他可用不起這些,也不在乎這些。故而在戰斗中,武器崩裂是常態,給注定要折斷的武器取名,沒有必要。
但這把北地弧刀不同,這是他初進裁決庭,展露鋒芒后,裁決庭親自為他量身打造的武器,盡管品質遠談不上有多么多么上品,卻陪了他二十年不斷。
這也是他唯一一把維護過的武器,是他在裁決庭的象征,也是他在裁決庭的代號——北地弧刀。
褪去包裹著的帆布,黑檀木制作的質樸刀鞘露出,厚重沉穩,用來藏鋒再適合不過??剖嫱焓秩崤觯惆榱怂甑挠|感不會說謊,他不用拔刀就能確認。
只是,在自己向裁決庭遞交辭呈之時,這把北地弧刀就被一并交還給他們,雖然裁決庭并沒有隱退時要繳刀的規矩。
科舒威只是想,與身為刺客的自己徹底分割,所以決意為之。
“神偷呵,能踩著裁決庭的腦袋偷東西,看來我以后要打你這條狗,還得看看你背后的主人嘍?”
他故意出言不遜,試圖以此來激怒眼前的這個‘丘’。
但‘丘’像是聽不懂他在罵自己一樣,一言不發,眼睛中還是那么的充滿誠摯。
他不怒,科舒威就會更加狐疑,只有在有求于人,而且是很大的請求下,人才會卑微如此,若是一般的尋求合作,在聽到這種話后,他至少表情要抽搐一下吧,但‘丘’的表現和聾子沒區別。
他搖搖頭,暗里道:“搞不懂你們這些神棍?!?
帆布全部扔落在地,北地弧刀全然顯露出來,四尺多長,刀鞘蓋得住鋒芒,卻掩不住微弧刀形的妖異。他拔刀寸許,冷冽清明的刀身在室內的暖光下也寒氣逼人,細致的刀紋似瀑布沖擊下的水中亂流和浪花,隨科舒威手的微動而反射著粼粼刀光。
久別重逢,往日安在?
他收刀震鞘,揚手一揮,北地弧刀歸納于虛空中。
見科舒威收下了北地弧刀,‘丘’才開口說話,似乎是在回答他之前的話語。
“命運才是神偷,它要歸還的東西,人們叫做重逢,它要偷走的東西,人們叫做訣別。無聲無息,不容拒絕?!?
呵,科舒威冷笑一聲,不作理會。
‘丘’默然撿起被打飛的金屬餐罩,端起餐盤來重新合好,像是要走。
“這次話這么少,就只為了送我這兩樣東西而來?”
“是的”
他走到門口,換了個話題,談到了那把北地弧刀。
“你的刀沒有名字嗎?”
“有名字就會不忘,這殺人的物件,我不希望它有名字,免得讓我日后再記起。”
“不如喚它,云月之刃吧,人如其名,不是嗎?”
“這輪得到你說三道四嗎,快滾吧!”
砰地一聲,科舒威關上房門送完客,他坐在沙發上整理行囊,為奧能汲取劑騰出空間。船外嘈雜的風浪聲吵得他不勝其煩,便往耳中塞上棉花。
這是他不愛登船的原因,更偏好于安靜的地方,所以在那個打算離開終南的晚上,他為家人們訂了幾張飛往位于大煜王朝的機票,去前往長者之森附近的小鎮,那里毗鄰森林又不遠俗世,可進又可退,能生活在寬裕的選擇下。
但漸漸地,他察覺到了異樣,房間似乎是在抖動,他俯身沿著桌面看去,桌面正像被敲響的鼓面一樣地顫動著。
科舒威摘下耳中棉塞,原本被層層阻礙著的爆鳴聲,不由分說地占據他的全部聽覺,他聽過這個聲音,在被龍蜥襲擊的夜晚,是由密集陣奏響的殺戮咆哮。
如‘丘’所言,變故將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重重地吐出去,像馬拉松賽前的運動員一樣舒展肌肉,殺心滿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