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霧的女孩,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是玄門迎新會上,在眾人喧嘩的交談中嗎,敏銳的她通過那些只言和片語就鎖定,在入選資格宣布時,于一片歡呼和贊賞的眼光中,唯獨流露出不爽又眼神難看的不鳴嗎?
那些雜七雜八的推測隨著不鳴和她近距離的對視得到了解答。
在云圖帝國首都——云游,那些最為頂級的學府、宗門或是道場,他們培養出來的頂尖魂印師少年們,往往會被互相遣派進行交流學習。
大概是在四年前,那時候的不鳴十五歲,他就讀于頂級大學——云游學府下的附屬中學。
玄門一向和云游學府有深度的合作,學府中出類拔萃的少年,從十幾歲起便會被玄門私下關注,通過或多或少有偏向的教導,又層層淘汰后,余下的人才會獲得邀請資格。
不鳴、徐子凜、蕭詩夜雨、韓艦長韓訣意,等等這些參與了神淵與山行動之人,他們或是玄門子弟,或是平民出身卻殺伐證道之人,又或是王侯將相的后人,出身不一,但皆是畢業于云游學府。
那個炎夏仍盤踞不散的九月初秋,廣袤的云游學府校內,霧是以派遣生的身份,穿著別校的校袍漫步在林蔭大道上,那時她便已經充滿了生人勿近的冷傲,和后來人人都不敢搭話的霧小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和不鳴相識的朋友們,總是推著搡著要去和這個派遣生搭上話,卻一個個的剛一靠近,就由志得意滿變成緊張兮兮的模樣,結結巴巴開口,然后一句話沒聊上,灰頭土臉地回來。
甚至沒有一個人能知道她的名字,但關于她的討論,卻始終要比赤道盛暑的氣溫還要熱鬧,找她搭話很快變成了男生間公認的試膽項目,比的就是誰說話不結巴,誰能讓她駐足多聊幾句。
不過僅僅幾天后,這樣的邪風在被老師們警告過后便偃旗息鼓了不少。
但霧還是被這群男生先前的行為弄得煩不勝煩,于是便有消息傳出,她要提前結束掉云游學府的研學,回到遙遠的另一座城市。
男生們大多是以閑聊樂子的態度看待這個消息,但那些個別真的被霧吸引淪為暗戀的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后,那就是哀嚎不斷了。
這其中就包含了不鳴的摯友,他天天在不鳴耳根子旁,哭訴著什么所愛隔山海,但其實這貨早在派遣生到來之前,就已經換著法子對不同的人裝深情。
后來實在是被念叨煩了,原本對那位派遣生毫不關注,連面都沒見過的不鳴居主動請纓,要幫摯友問到她的姓名和聯系方式。
于是在一個晚風微涼的日暮時分,沿著平緩的上坡路,不鳴帶著一群男生的起哄加油聲,意氣風發地朝著漫漫散步的那名派遣生走去。
那是一對隱約在銳利如劍的目眶下的純黑眸子,路過樹葉稀疏處時有日落的余暉從她的側臉流過,浸透進她的右瞳泛起通碧黃金般的色澤,一字的劍眉似是天生的捺筆般凌厲下壓。
遠處的起哄聲慢慢壓低了下去,僅用了一眼,女孩的氣場便殺到那群男生的跟前。
失去了朋友們的鼓動,不鳴的步伐開始有些變形,他只來得及看見那個女孩一眼,她利落束起的單馬尾讓她看上去像是劍道的少女,束發在晚風中似是劍穗在飄搖。
霧不經心的“劍意”掃過不鳴,讓他行步虛怯怯的模樣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朋友們再次起哄。
“別往右挪啊不鳴,在左邊,記得問她的名字!”
也許正是他們的這一聲起哄,讓五年后在玄門迎新會上的霧叫出了他的名字。
難怪抵近對視,不鳴會有一點眼熟,落日余暉下僅憑一眼的記憶,他很難撐過五年而不忘,但是霧卻記住了不鳴的模樣,和他的名字。
是霧小姐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呢,還是……什么呢?
不鳴低著頭,接著走自己的路,憋紅的臉在晚風中漸漸退溫,心中有些竊喜,他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十五歲時的云游學府,竊喜著,感受著這個被女孩子所記住的瞬間,這也許是每個少年會引以為傲的事。
只是慢慢地,哪里略微有點不對勁?
記得在這條上坡路的盡頭,應該是一座食堂,可不鳴卻怎么都走不完這段路,三層高的食堂屋頂都沒望見。
而且有東西在注視著自己,它來自高天之上,那視線壓得他的目光不敢朝上看,只能低著頭走。
自己的回憶有這么的悠長嗎,還沒有結束?
本應隨時間黯淡下去的夕陽,此刻越發的熱烈起來,照亮天際邊緣大片大片的火燒云,像是火光一樣撩撥在不鳴臉上。
空氣愈加炎熱,熱風陣陣撲面,可這明明已經是十月,是秋天在向冬季過渡的時分。
“出太陽了嗎?”
不鳴困惑地停下腳步,擦去額頭上被逼出的熱汗,他回頭看去,沒有起哄的好友,沒有凌厲的霧小姐,秋風掃起落葉,又在熱浪中散出點點火星。
他轉過頭看向位于火燒云下的遠方,那里并沒有久久不下的殘陽,只有大火,遍山的大火,沖天的大火,將要燒盡千百年竹林的大火。
一道燦如晨星的隕石拖著焰尾砸向了那里,火光暴漲,高聳的竹林瞬間矮下大片,露出來的視野讓不鳴看見了正熊熊燃燒著的那些木制樓宇,還有隨熱浪而來的,隱約喊殺聲。
這不是云游學府!也不是靜默號!
危機感喚醒了意識,不鳴在呼喚日淵,日淵也在呼喚著他,十五歲的不鳴伸手一展,從遙遠遙遠的地平線之下,一縷日光越過世界的曲線竄天而起,轉瞬間匯聚于不鳴的手心間,又慢慢褪卻并收攏凝于劍格上,顯露出日淵那銳利的鋒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