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太陽尚未升起,天邊隱約可見一絲光亮。
出云城籠罩在龐大睡意中,天上幾朵鉛色云朵襯得蒼穹無比湛藍,護城河周邊霧氣升騰,綠色河水無聲流動,整個世界安謐得如同仙境。
陳映雪難得睡一個好覺,緊緊抱住身上棉被,短小被子顯然蓋不住快速成長的身體,一雙腳都裸露在外,涼得他打了一個噴嚏。
幾聲雞鳴響起,他睜開雙眼,起身坐在床上打坐,炁流全身,直觀經(jīng)脈。
按照《蒼云古灼》所說,抵至玄關(guān)一竅境后應(yīng)能找到自身屬性,他卻遲遲未有感應(yīng),昨晚一役也沒有帶來多大效果。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素文純不在,能夠回答他的只有淑熙,可他昨晚又一次拒絕對方,實在拉不下臉去請教。
在他一籌莫展之際,門外又傳來張?zhí)扉T的喊話,更讓他心煩意亂。
“大哥,走啊,出門去。”
出門?
“去哪兒?”陳映雪皺著眉頭推開門,看到張?zhí)扉T一臉興奮地站在面前。
他把劍插在腰帶上,不知從哪里找來兩只破斗笠,一只戴在頭上,遮住半張臉,另一只遞給陳映雪。
“去大牢。”
陳映雪抓過斗笠,背過身,無奈說道,“你恐怕沒聽說過,荊州大獄十二座,就出云城的虎牢最為堅固,不止有重兵把守,還設(shè)下重重機關(guān),大羅神仙來了也要丟盔卸甲。”
“嘿嘿,我當(dāng)然不敢去虎牢,但是要救人,不一定非要在刑場嘛!”
對啊,刑場有埋伏,為什么不在半道劫人呢?
陳映雪腦中靈光一閃,激動得直說三個好字。
他當(dāng)即把風(fēng)魂刀藏到床頂,戴上斗笠,與張?zhí)扉T走下二樓。
不巧,白羽撐著油紙傘,也等在巷子里。
三人見面,彼此心知肚明。
白羽在出云城住了幾年,熟悉路線,便帶他們到虎牢踩點。
三人走在街上,陳映雪正要感嘆這是他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跟白羽走到一起,卻見白羽環(huán)顧左右,臉上寫滿不舍。
這條青樓林立的長街,對白羽而言不過是自己棲身之地罷了。
她已經(jīng)記不清是什么時候跟熟悉來到這里的,多年生活,她就像熟悉自己身體那般熟悉秀庭街。
可今次走在街上,驀然發(fā)覺花街就如卸下濃妝的藝妓,暴露出她本就憔悴的面目。
破敗不堪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碎石爛瓦,沒有化妝的女人頂著雞窩頭出來,將惡臭的黃色液體隨意倒在街邊,而后瞥三人一眼,恍若無人般施施然離去。
偌大花街,只留下?lián)]之不去的騷臭。
白羽放緩腳步,免得踩中某個好酒之徒在昨夜吐下的穢物。
陳映雪猶豫片刻,悄聲問道:“若是到了兗州,怕不會再回來了吧?”
“嗯,估計回不來了。”
“那堂主……”
“羅網(wǎng)九州各地都設(shè)有堂口,也許姐姐也會離開這里,也許還會待上一陣,但我不知道她會走向哪里。”
陳映雪點點頭,斟酌字句,又說道:“我原以為她會隨你一道去兗州。”
“她是羅網(wǎng)山堂堂主,我是晉陽國主的女兒,二者交集甚少,若非家父重金相托,我與她便不會有這段緣分。而今緣分盡了,自然要分道揚鑣,各赴一方。”
白羽說得輕巧,短短數(shù)言,便將自己與淑熙的關(guān)系劃分清楚,可再堅決的話語,也掩蓋不了她眼中的失落。
陳映雪默默點頭,想說些寬慰話,搜腸刮肚一番,找不到合適詞句。
三人很快到了秀庭街,站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中央。
白羽手指街道盡頭,眼望對面,“那就是虎牢了,荊州最牢固的大獄。”
陳映雪順著她的指頭看過去,望見一座八尺高的墻壁。
牢門前一片低矮屋子,與大牢高墻形成鮮明對比,也扼殺了借力跳進大牢的可能。
有兩排全副武裝的官兵手持長矛、斜挎官刀站在門口,任何人在牢門前停留,都會被官兵責(zé)問。
陳映雪轉(zhuǎn)過身,與白羽二人往城東菜市場走去。
虎牢與菜市場相距十余里,只一條路可走,中間還隔了三條街道,其中兩條街位于鬧市區(qū),樓房眾多,形勢復(fù)雜,唯蔥嶺街一帶視野開闊,所住人較少。
陳映雪在這條路上走了一遍,心里有了想法,對白羽道,“蔥嶺街這地方無疑是劫人的好地方,不過,我們能想到的官兵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還是選在洪湖街!”白羽與陳映雪想法一致,不謀而合。
“不錯!就在洪湖街。”陳映雪招呼張?zhí)扉T往回走,又對白羽說,“但要有人配合,在蔥嶺街鬧事,好吸引押運官兵注意,為我爭取時間。”
“蘇烈親自押運囚犯,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所以吸引官兵注意的事……”白羽說著,跟陳映雪一道看向張?zhí)扉T。
張?zhí)扉T自覺拍胸膛,“給我錢,我?guī)湍銈兏愣ㄋ!?
把一件事情干好的本領(lǐng)他沒有,搗蛋功夫確有一套。
“你居然敢向我要錢,白吃白喝這么多天,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白羽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踢在張?zhí)扉T屁股上,把他踢了個狗吃屎。
張?zhí)扉T趕忙解釋,“沒有錢,我去哪里找人虛張聲勢,引開官兵?”
白羽要打他的手停在半空,默默放下來。
陳映雪笑道,“白姑娘幫了我這么大忙,再借我們些許銀兩,想必不會為難吧!”
“三十銖,不能再多了。”
“那便三十銖。”陳映雪搶在張?zhí)扉T之前,應(yīng)了下來。
白羽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小荷包,數(shù)了三十枚金銖給張?zhí)扉T。
這三十枚金銖,足以請到一百乞丐,讓他們到蔥嶺街惹是生非。
還需買三匹快馬,其中兩匹藏在洪湖街一座客棧后院,另一匹馬拴在蔥嶺街路邊,以備逃命時用。
三人約定在泊洋河岸口匯合,而后白羽回幻香閣,張?zhí)扉T去找乞丐頭子,陳映雪沿著押運囚犯的必經(jīng)之路來回走。
他心里仍然沒底,總覺得有疏漏之處,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問題所在。
城中行人多起來了,雜亂中,他不知不覺走到承恩寺門口。
一抬頭,就看到街中大樹。
有個人站在樹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