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條紛飛。
灰塵彌漫中,黑衣男人巋然不動。
六尺長刀被他二指鉗住,陳映雪的身體停在空中,進退不得。
他睜大雙眼,無法理解,為何灌注炁的長刀傷不到男人絲毫。
“刀法不錯,可惜未曾習得文純真傳,還不夠格!”男人輕描淡寫地說著,眉頭一沉,四周看不見的水汽在他掌心凝聚,忽而噴涌,將陳映雪直接彈飛。
陳映雪胸膛受力,吐出一口血,在半空中不住翻滾,好不容易握緊刀,御炁立在半空中,又見林中水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男人頭頂匯聚,眨眼之間便匯成五丈高的透明玉靈官。
露水凝成的神人燕額虎頭,威風凜凜,一對眼珠子里發出駭人青光,威嚴不可直視。
這是以炁煉成的實體?
陳映雪在《蒼云古灼》上看到過,突破鉤鎖連環,便能依據自身屬象煉炁成形,眼前男人輕易結出如此高大的實體,修為應在鉤鎖連環之上,其屬性自然是海之靜謐。
他咬緊嘴唇,沖男人吼道,“裝神弄鬼,我看你又有多大本事?”
男人不語,招呼刀疤男壯漢站在身后,看戲一般望向陳映雪。
玉靈官無聲怒吼,張開的嘴里噴出成百上千把雨劍。
陳映雪釋放體內的炁,在身體四周結出一道虛無屏障。
雨劍看似柔軟無力,卻比鋼鐵更為堅固,輕易破開屏障,扎在少年身上化作血水。
他忍住鉆心劇痛,大喊著,高舉長刀劈向玉靈官。
許是感受到少年的憤怒,風魂刀散發出刺眼的白光,帶著呼呼風聲,在半空里留下一道狹長的刀影。
原本清澈的夜空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隨著風魂刀劈落,樹枝狀的閃電從穹頂降下,宛若神靈的手觸摸玉靈官。
“不愧是陳歸一鍛造的妖刀啊!”男人見狀,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閃電打在玉靈官身上,從頭頂一直蔓延到地面,卻不曾灼傷它分毫。
玉靈官抬起兩只粗壯的手臂,比照男人的模樣來一招空手借白刃,夾住風魂刀。
它手指觸及風魂刀刃時,刀身所帶的炁急速倒流,一股腦灌進陳映雪的身體。
“噗!”陳映雪又吐出一口血,但他意識尚存,果斷松開手,一記重拳打向玉靈官額頭。
這大力一拳足以將樹干擊碎,打在玉靈官頭上,卻是砸進水里,他眼睜睜看著蕩出來的水珠從眼前滑過,而后被玉靈官一拳砸中腦袋,整個人在空中翻飛幾圈,噗通一聲,狼狽落地。
黑衣男人撫掌叫好,卻是為陳映雪喝彩:“不錯,在真正決定命運的那一刻,魯莽永遠比怯懦更接近勇敢。這才是歸一的樣子?!?
陳映雪心不甘,卻無力再搏。
他抬起頭,看到玉靈官大手一揮,夾在它指間的風魂風馳電掣般射過來。
陳映雪慌忙后退,眼看就要被自己的刀殺死,電光火石間,一把油紙傘從山下飛來,及時將風魂刀擊飛。
黑刀旋轉幾下,最終插在距陳映雪額頭不過一指的石頭上。
玉靈官大怒,張開大口再噴劍雨。
一個粉色身影閃現到陳映雪跟前,抓住空中油紙傘,將陳映雪蓋在油紙傘上。
預想之中的傘破人亡并沒有到來,呼嘯而至的雨劍在粉衣人跟前化作水汽,全都不見。
陳映雪推開完整無缺的油紙傘,看到白羽站在自己身前。
沒想到,竟是這丫頭片子救了自己一命。
白羽背對他,因此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望一眼高大的玉靈官,低頭對黑衣男人說道,“古風月,聽清楚了,是我【羅網】的人,你若是敢動他一根毫毛,【羅網】定會追殺你們,至死方休?!?
這句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陳映雪沒料到白羽會這么勇敢,敢對黑衣男人出言不遜。
被她叫做古風月的黑衣男人笑了笑,沒有繼續追殺,玉靈官也化作水霧,消散在空中。
陳映雪拄著黑刀站起來,看到了白羽的側臉。
與先前模樣不同,現在的白羽,一改往日傲嬌,眉宇間透露不可抗拒的威嚴。
站在古風月身后的刀疤男向前兩步,張開嘴,沖白羽喊了一聲,“少主!”
“滾!”白羽怒眉一沉,嚇得刀疤男又退回去。
古風月無奈地搖搖頭,寵溺地看著白羽,“也罷,反正風魂刀遲早都是我的。不過,你可別忘了自己身份?!?
他帶上刀疤男,丟下遍地尸體跳進青云觀。
白羽默默收了油紙傘,抖落傘紙上的水珠,朝陳映雪冷冷道:“回幻香閣?!?
從這傲慢的語氣里,陳映雪知道她又恢復本色。
先前帶路的道士站在青云觀門口,看了陳映雪一眼,目光移到白羽臉上,后退一步,跪地行拜禮。
白羽看也不看,無視道人,抱傘下山。
陳映雪挪著腳步跟在她身后,心虛不已,不敢主動開口。
白羽一臉沉思狀,臉上既無憤怒,也不見感傷。
天已經亮了,朦朧晨光透過樹林,籠罩山間小徑。
下山路上到處都是晨練的道士,還有趕早燒香的平民。
出云城又迎來新的一天,在炊煙裊裊中恢復生機。
一直走進幻香閣后院,陳映雪才忍不住問道:“白姑娘,古風月是……”
“他是晉陽國師,天道首領,也是素文純的師兄?!卑子鸫驍嚓愑逞┑脑?,一反常態的溫和,“還是我的啟蒙恩師,我與他,便是這層關系?!?
若非有這層關系,僅憑【羅網】的名號不足以讓他收手吧?
陳映雪心里想著,看到白羽神情復雜,知曉其中必有隱情,便不多問。
白羽走上二樓,忽然說道,“你衣服破了,我會讓王婆請人給你做件新的?!?
陳映雪心頭一暖,“謝白姑娘。”
緊著他便聽到白羽小聲說,“要是來人見你一身破破爛爛的,還以為幻香閣是招待乞丐的呢!豈不丟了臉面?”
這一句話,澆滅了陳映雪心里的火苗。
現下尚早,幻香閣還沒開門,陳映雪偷偷回到房間,脫了破布長袍,盤坐在陌生的床上運炁療傷。
玉靈官的雨劍只造成皮外傷,現下血水止住,不過三個時辰便可治愈,可腦袋上著了一拳,直到現在他都暈乎乎的,痛得腦花要噴出來。
他想起徐老頭說過,溫水泡澡、按摩頭皮有奇效,便下后房燒了兩桶水,坐在水桶里自療。
水霧繚繞,吞吐吸納間,頭痛果真消隱,再默念心法,運炁自觀身體,可見傷口愈合,炁順著經脈奔流。
水中打坐三個時辰后,已日上三竿。
陳映雪一直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態,精神有所恢復。
他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睛,發覺雙目更加清明,渾身輕松自在。
玉靈官一拳,打通了某個堵點,現下運炁毫無阻礙。
他看著桌上的茶壺,學著素文純的模樣,隔空灌炁,緊張的不敢眨眼,親眼看到茶壺輕飄飄地飛起來。
隨著他手掌一握,茶壺便破成了碎片。
玄關一竅!
難道我突破了玄關一竅?
不等陳映雪歡呼,門外傳來猛烈砸門聲。
接著,白羽那餓虎咆哮般的聲音震破耳膜,“懶鬼,起床干活,你們還想睡多久?白吃白喝不要錢吶!”
“干什么干什么?”張天門的聲音隨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