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來了?
選在幻香閣最熱鬧的時候偷東西,這小賊也不笨嘛!
陳映雪悄然從后門出去,遁入妓館巷道里,循著腳步聲而去。
如他所猜想的那樣,小賊的腳步聲在淑熙屋頂終止。
今晚無月,四下一團黑漆,確是行竊的好時候。
陳映雪的視線被高墻擋住,看不到對方舉動,可從聲音上,能判斷出對方停留在屋頂,估計正在尋找進屋的最佳位置。
樓子里一片歡聲笑語,唯獨后院里鴉默雀靜。
白羽不知道在干什么,自打走進淑熙屋里就沒了聲音。
兩人沒有交談,半天也聽不到響動。
這丫頭片子不會不知道梁上君子來了吧?
陳映雪一蹦三尺高,落到主樓上,在街道光暈映射下,看到一個黑衣人正躡手躡腳地從屋頂下來。
對方與自己身形相似,雖看不到臉,卻總給陳映雪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認識的人里好像沒有干這行的呀?
陳映雪暗暗懷疑,藏在背面伺機而動。
黑衣人翻身落到走廊欄桿上,意欲進二樓行竊。
他正要出手阻止,卻見一只茶碗破門而出,咔嚓一聲,茶碗帶著兩扇門板一起翻飛過來。
黑衣人眼疾手快,反身踢開木門,后退兩步,卻被茶碗擊中胸膛。
茶碗急速旋轉,碗沿砸門不碎,撞在黑衣人胸口直接破開衣物、刺入血肉三分,攪出一片血肉碎沫。
“噗!”黑衣人吐出一口鮮血,摔落下去,來不及去看屋里狀況,慌忙轉身逃離。
“來了就別想走!”白羽高聲怒斥,以比黑衣人更快的速度從屋里飛出來。
她腳尖下沉,將黑衣人踩在身下,而后飛身站在拇指粗細的枝頭上,橫眉冷對,雙眸透出深沉的殺意。
分明只是輕輕一點,黑衣人后背卻出現大片血水。
陳映雪瞇起眼睛,看到白羽繡花鞋尖端藏有一塊利刃,刃口還帶了血。
這丫頭片子,果然不是好惹的主!
黑衣人噗通一聲摔進池塘,在水里奮力撲騰,大呼救命,情急之下他扯掉臉上黑布,露出一張干凈白皙的臉。
——張天門!
怎么會是他?陳映雪啞言失色,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見對方。
“救命,救命啊!”張天門兩只胳膊拍打水面,仰頭出水面拼命掙扎。
白羽聽得煩了,抓起一片葉子丟下去。
葉片疾馳而去,砸中張天門腦袋,頓時將他按進水里,再也起不來。
一串水泡冒出,池塘徹底恢復平靜。
現在出手,勢必會激怒那丫頭片子。
若是不救,這小子可就真沒命了呀!
陳映雪左右為難,心急如焚,最終拿定主意,要救下張天門。
他從黑暗里現身,剛與白羽對上眼神,池塘猛的從中爆發出一道水柱。
水柱高約一尺,張天門從中飛出,手持長劍劈開水浪涌向白羽,擋住對方視線,他則反身逃脫,一步落到高墻上,遁入秀庭街。
白羽借助大樹枝葉后退,躲開水浪,同時大聲喊道,“呆子,還愣著干什么?抓小偷啊!”
“我這就去!”陳映雪在屋頂拔腿疾跑,幾步落到街口牌坊上。
他知方才那一劍已用盡張天門渾身解數,受了傷,根本跑不遠。
空氣里彌漫酒水的味道,一絲難以察覺的血腥味暴露了張天門的行蹤。
陳映雪悄然滑落,走在黑暗里,不多一會兒,便見到前方一個扶墻而行的背影。
許是感受到身后有人,張天門停下腳步,拄劍而立,待對方距自己不過十步時,猛地握劍橫掃,挑飛一塊青石板。
陳映雪向前騰空翻身,避開飛石,穩穩落在張天門跟前。
四目相對,張天門眼中先是一陣慌亂不可思議,接著窘迫羞愧,不自覺地后退一步。
良久,他苦笑道:“兄臺是官家人,來抓我回去的?”
“不是。”
“那你是……”
“和你一樣,浪蕩子。”
“那你怎么會……”
“暫住花街,受人所托前來拿你。”
“嘿嘿,真是造化弄人,看來我不適合走劫富濟貧這條路哦。”死到臨頭,張天門還不忘自我打趣,卻因為劇痛,忍不住“嘶”的一聲,把臉皺成一團。
他身前身后都是傷,大股血水往外流,只需過上半個時辰,便會失血而亡。
“行走江湖,本就兇多吉少,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偏偏惹上了她。”
陳映雪將他扶到一邊,替他脫掉上衣,從懷里掏出金瘡藥撒在傷口上。
“痛痛痛痛!”藥粉落在翻開皮肉上,痛得張天門齜牙咧嘴。
陳映雪從他衣服上扯下兩塊布條,簡單包扎了傷口。
血止住了,張天門恢復意識,翻著泛白的雙唇,苦笑道:“酒是喝不成了,還多欠一個人情。”
陳映雪坐在他身旁,望著頭頂黑魆魆的深空,猶豫片刻,拋出心頭困惑。
“若你當真是第一次來到出云城,怎會在她樓頂作下標記?”
言辭之中,不無懷疑。
其實看到“小賊”真面目時,他便開始懷疑張天門的身份。
一個剛進城的道士,斷然不會在幻香閣留下盜賊特有的標識。
“兄臺這是什么意思?”張天門被問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所云。
“樓頂十字標記,不是你留下的嗎?”
“什么十字標記?”
“盜賊踩點的記號。”
張天門大感困惑,想站起來辯解,剛起身,又感覺腦袋一暈,一屁股坐到石板上。
他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根本就不是走鏢的,是盜賊,我被他們給騙了。”
“兄臺這是何意?”
張天門抓著陳映雪的手,辯解道,“覃鏢頭告訴我,咱們的鏢物被人搶走,就藏在那座樓里,他要我偷回來,就許我加入鏢局。他說謊,騙了我,騙了我呀!”
“你當真不知那記號?”
“我確實不知啊!”張天門急得淚花打轉,都快哭出聲來。
陳映雪明白了,這小子涉世未深,被鏢頭利用了。
他按住張天門,“我相信你,回頭我會向她解釋清楚。”
“不,我要找覃鏢頭算賬,還自己一個清白。”張天門提起劍,站起來。
陳映雪趕忙跟上去,扶住他好言勸道,“兄臺,不如等你傷好了再去,如今你這副模樣,不是去送死嗎?”
“死又如何?就算是死,也要留得清白在人世。”張天門一把推開陳映雪,扶著墻壁,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沒走幾步就被絆倒。
傷口撕裂,痛得他慘叫連連,好似惡鬼呼喚。
這小子,不僅單純好騙敗家,脾氣還很犟,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陳映雪撫額長嘆,朝爬行的張天門大喊:“我隨你一道,去找鏢頭算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