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氣!”白羽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走出幾步,又折回來不客氣地警告一句。
“來了幻香閣,便要守這里的規矩?!?
“那是自然?!?
白羽昂起頭,“第一條,幻香閣不養閑人。你住在這里,吃吃喝喝,想來是不會付銀錢的,咱們已經折本了,你得出出力。”
“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姑娘盡管開口。”
“那好,樓里缺一個跑堂的,勞煩你費點心,多跟王婆婆學學?!?
陳映雪從門廊里望出去,看到一個肥胖女人揮舞手中絲帕,迎來送往,對每個人皆是諂媚歡笑,應是白羽口中的王婆婆。
跟那女人學,豈不成了妓館的龜公?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點頭應道,“好!”
白羽方才還有所顧忌,見陳映雪逆來順受,更加得寸進尺,手指廂房道,“這是姐姐清修的地方,你可要好好打掃,還有我與姐姐的換洗衣服,都要清洗三遍,不能留下一點污漬?!?
“???”陳映雪頭都大了,做龜公姑且能忍,可洗女人家衣服,他實在不能接受。
白羽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叉腰訓斥道,“素文純把你托付給我們,便是要我姐妹二人考量你,看你是否有繼承他衣缽的資質。若是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日后如何能成就大事?只怕素文純知道了,會直呼自己看走了眼?!?
一想到往后還要素文純指點,陳映雪不得不捏緊拳頭,把這口氣硬生生咽下去。
“還有,平日里若無允許,不得進廂房,見到什么人,也不許大舌頭?!卑子饟炱饞咧銇G過去,面無表情地掀開門簾,鉆進充滿香氣的廂房。
一進門,她就忍不住偷笑,踮腳站在窗戶邊觀察陳映雪。
方才搬出素文純起到了效果,陳映雪果然忍氣吞聲,開始打掃后院。
過癮,實在過癮!
白羽嘿嘿直笑,轉著兩顆眼珠子,坐在椅子上思考要找個什么借口壓榨對方。
淑熙斜躺在珠簾后,悉知門外之事,卻一語不發,放任白羽胡作非為。
她身前桌案上放有一張精致的請帖,攤開的帖子上寫有一行黑字:鄙人孫作塵,愿奉三百金銖取鄧武首級。
她那雙脈脈含情的眼睛盯著鄧武二字,久久沒有挪開。
白羽發覺她在發愁,上前看了看請帖,嗤笑一聲,“區區三百金銖,就想請我們出手?這孫作塵也太不知好歹了?!?
淑熙疲憊地眨下眼睛,面前請帖無火自焚。
【羅網】山堂有規矩:原物退還,表示拒絕邀約,若是閱后即焚,則表示接下這樁差事。
她知道孫作塵跟鄧武都是西門雄手下的武將,二人素來不和,孫作塵傾盡家產請羅網出手,不過是為了跟鄧武爭寵而已。
白羽跪在木板上,挪過去將淑熙扶起來,順手抓起案上玉梳為淑熙打理頭發,輕聲問道,“姐姐本可拒絕這樁買賣,為何會看上這三百金銖呢?”
“還不是為了你?”
“因為我?”
“明年開春你便十八了,換做尋常人家,早過了出嫁的年齡,可你跟著我顛沛流離,沒過上一天安穩日子。”
淑熙抓過白羽的手,望著白羽的眼睛笑道,“時候到了,做姐姐的總要為你攢下一些嫁妝不是?”
白羽臉上頓時浮上兩朵紅暈,目光躲躲閃閃的,不知看哪兒好。
“我才不要嫁人呢?我只想陪在姐姐身邊,成為像你一樣的人。”
淑熙難得溫柔地撫摸她的腦袋,好聲勸道:“傻孩子,我替你試過了,這條路不好走,每一步都布滿哀傷,做個尋常人,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那又怎么樣?反正我不走,我不嫁人?!卑子鹕焓帜笃鹗嵘隙贪l,揉作一團放到火盆里。
“你現在還小,還沒遇上肯傾盡所有的男人,等你意識到他已經出現的時候,你便知道今日之話有多可笑?!笔缥踔酪粫r半會勸不動她,聽到門外陳映雪掃地的聲音,忽然想到了什么,“小羽,你覺得,文純看上的小子怎么樣?”
白羽看一眼窗外埋頭掃地的少年,撇撇嘴,“不怎么樣,落魄貴族,本事不大,口氣卻不少?!?
“如此說來你已經調查過他了?”
白羽坐回淑熙身側,把頭放在淑熙膝蓋上,小聲說道,“刺殺西門雄那天,我便動用【蛛網】把他查得干干凈凈。說起來,這小子命硬得很,鎖山河的大火沒燒死他,路上的官兵也沒殺掉他,連【天道】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難不是文純在暗中相助嗎?”
白羽歪著腦袋想了想,“文純先生確有功勞,可終究是他命大,越殺越勇,甚至敢當街刺殺西門雄。”
淑熙看著白羽那張含笑的臉,打趣兒道:“他可配做你的意中人?”
“什么?”白羽倏的一下直起上半身,惱怒道,“姐姐說什么呢?我怎么會看上那小子?”
聲音很大,大到陳映雪聽得一清二楚。
可少年沒作任何表示,權當不曾聽見。
淑熙看一眼窗外,安撫道,“罷了罷了,反正嫁妝給你攢好了,無論何時,無論是誰,只管告訴姐姐一聲,姐姐替你張羅。至于那個小子,你可以使性子,但他終究是文純的客人,切記不能做得太過分?!?
“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讓他待不下去?!笔缥醢押蟀攵卧捳f得很重,泄憤似的,夾了兩塊木炭丟火盆里。
天快亮了,幻香閣也迎來了落幕時刻。
白羽服侍淑熙睡下,鎖上門,打著哈欠上二樓,無意中看到狗窩里有燭火閃爍。
陳映雪盤坐在草堆上,手捧書頁,借著微弱燭光看得津津有味。
許是淑熙那句話刺痛了自己,白羽偏不想陳映雪好過,抓起一塊木屑,彈過去滅掉蠟燭,俯視少年不解的臉,低聲埋怨道,“第二條,不許在后院私自點燈?!?
陳映雪依舊點頭,沒有反駁。
等白羽進屋睡覺,他坐在走廊欄桿上,借廊上一盞燈籠光亮體會書中招式。
寄人籬下,處處被刁難,陳映雪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想起在桂花村的那段時光,還有跟陸離顛沛流離的日子。
不知道陸離怎么樣了,官兵會不會對他用重刑,他那副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若是自己再沉穩一些,就不會害他被抓了。
想到這里,陳映雪無心練習,把冊子放進懷里,在院里來回踱步。
后院只三人,白羽睡得淺,聽到腳步聲,只覺得心煩意亂,扯出兩團棉花塞進耳朵。
約莫三個時辰后,她在半睡半醒間聽到王婆婆張羅的聲音,然后是上樓的腳步聲。
可惡,擾了一晚上,還敢上樓來。
白羽怒氣沖沖地推開門,看到門前放了一盆清水,一塊帕子,和一張討好又詫異的臉。
陳映雪早起半個時辰,將后院的枯枝落葉清掃干凈,主動為白羽跟淑熙打了兩盆水。
白羽不領情,看到陳映雪就氣上心頭,一腳踢翻水盆,濺了陳映雪一臉,怒罵道,“第三條,本姑娘見不得無事獻殷勤的人。”
陳映雪暴怒,手上用力,將身后欄桿直接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