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翻身下床，從窗戶里跳出去，抄近路溜到崔成蹊屋后，又從窗戶里翻進去，動作利落一氣呵成。

屋里沒點蠟燭，一片昏暗。

江雁皺眉：“從慎兄也不在嗎……這兄弟倆也真是的，不知道這種事情最忌諱成對嗎，小心被夫子一捉捉一雙！”

正這么想著，外頭梅先生的聲音響起：“景之，歇下了？”

“……”江雁看著黑漆漆的屋子，想著索性不出聲，讓夫子以為他們已經睡了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小腿不知怎的就碰到了桌凳，發(fā)出響聲。

“景之？”

房門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隱隱有打開之勢。

“等等！”

江雁情急下出聲喝道。

外頭的動作止住。

江雁兩手捂著嘴，甕聲甕氣道：“夫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已經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

“……這樣啊。”

聽著外頭的答復，江雁暗暗舒舒胸口，然而沒等他一口氣松完，又聽梅先生道：“那從慎呢，從慎在嗎？”

江雁猶豫：“從慎他……”

外頭：“我還是進來下吧！”

“不行！”江雁猛地上前堵住門。

外頭一陣沉默：“你說什么？”

“……咳咳，”江雁咳了兩聲，捏著鼻子用氣聲道，“我說錯了夫子……我是從慎，我近日染了風寒，唯恐傳染給夫子，才著急了些……”

“風寒？可要緊？”

江雁：“不打緊不打緊，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言外之意，夫子你趕緊走吧！

“……行吧，那你們兩個早點歇息。”

“……”

腳步聲漸漸遠去，江雁一顆心徹底放回了肚子里，他靠著門坐下來，結果，不出幾息，老先生的質問聲響徹西院——

“江子圭！你又跑哪里去了！給老，給我滾出來！”

江雁：“……”

他能不能選擇一頭撞死在崔家兄弟屋里！

……

幾日后，一個月明星稀的夜。

許歡顏的屋里沒有點蠟燭，她合衣躺在榻上，腦袋枕著手臂，以目光描摹窗外那輪月，腦中卻滿是昨日江雁派人送來的那封信。

整三頁紙，除了開頭的道賀詞，剩下滿滿當當都是對崔成蹊的……強烈譴責。

說他是怎么丟下他逃出書院，又說他是如何以一人之力面對夫子的滔天怒火，再說他回去后對他的隱瞞——

“我?guī)土怂敲创笠粋€忙，他連出去干什么都不告訴我！他以為我不知道嗎？切！歡顏妹妹，我說句不負責任的話，崔景之那死人肯定對你心思不純。”

……

許歡顏櫻唇輕抿，想到及笄夜的賀禮，想到在齊郡的那碗雞蛋面，甚至還想到了上巳節(jié)放紙鳶，崔成蹊面對她時躲閃的視線……

好像有很多從前被忽略的小細節(jié)，在這一瞬爭先恐后地冒出來，在她腦子里叫囂，慫恿著，蠱惑著她，讓她對江雁的那句話逐漸深信不疑——

他對你心思不純。

……

次日晨。

許歡顏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只覺空氣中都彌漫著甜滋滋的氣息。

春棠秋梨進屋，見她面上一片紅中透粉的霞色，不禁好奇：“小姐這是做了什么美夢？”

“……是美呀，”許歡顏抿唇笑，“春棠，你覺得，如果我要跟表哥表明心意，怎么做好些？”

兩個丫頭驚奇對視，沒想到許歡顏動作這么快，不過看她神情，覺得中間可能又發(fā)生了些事，才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

春棠靈機一動：“不若繡荷包吧？簡單明了，而且表少爺還可以時時佩戴著！”

“好是好，”秋梨持反對意見，“只是小姐從小不善女紅，畫畫也……這會不會太難了？不如還是做點心吧？”

“……不會可以練嘛，”許歡顏難得有迎難而上的精神，“再說了，這不是有你們兩個師傅嗎！”

“就是就是！”春棠興沖沖地拿出筆墨，寥寥幾筆便勾出一對鴛鴦，“小姐先照著我這個畫一遍，再看看哪里需要改進！”

“好嘞！”

許歡顏挽起衣袖，潑毫揮墨，架勢十足。

……

一盞茶后，春棠秋梨看著許歡顏筆下那兩只，狀似野鴨的東西，眉頭緊鎖——

任重而道遠啊！

……

接下來十幾日，許歡顏深刻感受到了“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這句詩的哲理所在。

從畫繡圖，到基本的針腳繡法，再到花樣的變換，朝歡院里的報廢品和殘次品幾乎堆到桌子那么高。

毫不夸張地說，許歡顏是整天埋在了針線堆里，就連中途崔成蹊回府，她都沒有像往常那樣變著法子賴在他旁邊。

疲憊之余，內心感到更多的，卻是歡喜和期待。

……

如此幾日下來，不論是紙張針線還是布料，朝歡院的存貨都已告急，這日，春棠出去采買，回來時卻帶回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小姐你歇歇吧！”她把茶杯塞到許歡顏和秋梨的手中，一臉神秘，“你們猜我今天在外面碰到誰了？”

沒等二人做出反應，春棠就迫不及待地抖了出來：“我碰見君蘿小姐了！”

“這有什么，”許歡顏笑她大驚小怪，“外祖母雖然規(guī)矩嚴，但是偶爾還是會讓表妹出府逛逛的。”

“小姐你聽我說呀！”春棠湊近二人，“我是抄近路的時候，在一條小巷子里看見君蘿小姐的，她那時候和一個年輕男子在對峙，兩人還拉拉扯扯的！”

許歡顏眉梢一挑，下意識往緊閉的門口瞥了眼，示意春棠低聲些——

據春棠所說，她當時看見那男子伸手拽崔君蘿，剛想上前出頭，就看見一個大叔走出來，幫崔君蘿趕走了那流氓。春棠見大叔面容和善，和崔君蘿又是一派相識的模樣，便沒再多管，繞道回了府。

春棠：“……我聽見君蘿小姐叫那個流氓趙公子，小姐，你可認識？”

許歡顏低頭思索了會：“……不曾聽過，可能是哪個紈绔子弟吧。”

“或許吧……”春棠一副后怕的模樣，“君蘿小姐能脫身，還要感謝那位好心的大叔。不過這事倒給我提了個醒，小姐，往后我們出門，還是盡量避開小巷。”

許歡顏點頭稱是，又拿起手中的活計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