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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 針尖麥芒

“墩哥,嫂子,你們來的正好,看看這咋辦吧。”

戚氏連忙放下韓玉,把韓大胖扶起來,一臉心疼,但嘴上卻厲害的很,說道,“你家閨女干的好事,要是把俺家的娃踢壞了,絕了種,那可咋整?”

一個七八歲的大胖子,眼看這身材和年齡都可以是韓玉的二倍,竟然被她給欺負,而且還是兩兄弟都在,任誰想都覺得不對頭,韓子明瞥了嗷嗷大哭的韓大胖一眼,隨后指著韓玉問道:“說,到底怎么回事?”

林氏也裝出一臉的慍怒,提了提韓玉頭上的小鞭子,質問道:“你看把你大胖哥欺負的,快說,因為啥?”

兩兄弟,特別是韓大胖,那是調皮搗蛋出了名,用鄰里們的話來說,就是“賴得跟屎一樣”。欺負人家娃子,大人說兩句,甚至敢直接罵娘。加上戚氏護短,把他慣得不成樣子,越發的蠻橫不講理。這些韓玉是早有耳聞,不過未曾正面發生過沖突,本來她想去韓文才家里借本書籍,惹來阻撓,一來二去便沒了耐性,直接把他給踢了。

韓玉朝著韓大胖啐了一口,說道:“我想過去,他不讓,還打我。不信你們看,我屁股上都摔青了。”

戚氏喊道:“二胖,是不是這樣?”

“是的。”韓二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改正,“哦,不,不,不是。”

戚氏上去朝他頭上就是一巴掌,喝道:“到底是不是?”

韓二胖挨了打,腦袋吃疼,哽咽著便哭了起來,眼淚跟井噴似的,哪里還會回答的出來。

“方英(戚氏名字),要我說,這一個巴掌拍不響,倆小孩打架,一個不怨一個。”

林氏安慰說了一句,隨后脫了破鞋,在韓玉的屁股上“啪啪啪”打了幾下,嘴里還說道著,“叫你皮臉子,叫你踢你大胖哥,叫你逞能……”

“好了,好了,嫂子,別打了,打壞了。”

戚氏一臉的無奈,這肇事者已經被狠狠教訓了,給自己兒子出了氣,她把韓大鵬臉上的淚抹去,問道,“大胖,還疼不疼?”

這種小事,大老爺們是不太關心的,交給婦人處理便是。韓子明和韓國齊怎么說也是祖兒們,兩人在一旁站著也只是笑。

韓國齊說道:“墩哥,我看肯定是大胖這熊貨先搗事,欺負小玉了。”

韓子明付之一笑,隨后說道:“小孩子皮臉,擱個架正常,別往心里去就行。這閨女踢得太不是地方,下腳有點狠,回去我好好教訓她。”

兩個男娃子哭得一個比一個響,反倒是韓玉,屁股上挨了幾破鞋,疼是不太疼,畢竟林氏還是下手有些分輕重的,沒有一點要哭的意思,筆直地站立著,一副大義凜然、寧死不屈、生的偉大死的光榮的氣勢,不過春草趕緊把她抱到了一邊,省得她再挨打。

韓大胖掙扎著要起來,指著韓玉喊道:“娘,你別管我,我打死她個死妮子!”

戚氏面子上掛不住,在韓大胖臉上“啪”的扇了一巴掌,說道:“夠了沒有,再叫一聲,我嘴給你撕爛!要不是你先攔路打的她,她不會踢你,你小玉妹妹就不是那手狂的人。”

“咦,我說這誰家兒在這拉弦子呢,遠遠就聽見了,咋回事啊?”

韓鐵林家的婆娘靳氏,手里拿著鞋底子,站在胡同口,笑呵呵地說道。不過看到戚氏之后,她的臉上還是陰沉了一下,好似晴空萬里忽然飄來一朵陰云。

靳氏這人,性格上大大咧咧,肯說話,很愛說笑話,嘴里經常蹦出來一些讓人覺得新鮮的詞兒。正如這“拉弦子”,弦子就是二胡,意思就是“哭”,哭的聲音嗡嗡嚶嚶嗷嗷的,像極了拉二胡時候的發聲。這些也都是靳氏從娘家帶過來的說法。

杏花村以北不到兩公里,有一條東西走向、寬約五六十米的河流,名叫粉河。在習慣的稱呼上,以粉河為界,北岸叫做河北家,南岸叫做河南家。河面上有兩座橋,其中一座多年前已經老舊不堪,斷掉了,被稱為“斷橋”,后來朝廷下令在斷橋旁邊新建的一座石拱橋,被稱為善德橋,不過名字太過官方,人們習慣上稱呼為“新橋”,靳氏自幼便是在河北家長大的,出生在新橋的橋頭不遠處的靳莊。靳莊的鄰村是大吳營,韓家姑太太,也就是韓家爺爺輩幾個人的姑姑,嫁到了這里,至今仍舊健在,聯系也非常緊密。

林氏看著靳氏,遠遠說道:“哎,還不是幾個小孩子擱架。”

韓玉探出頭,高聲喊道:“大娘。”

“小玉啊,這小妮子真討人喜歡。”

靳氏不再去看戚氏,朝著韓玉擺擺手,“小玉,整天悶在家里多難受,過來,過來,來找你妍妍姐、冰冰姐、敏敏妹妹玩啊,想吃啥好吃的,大娘給你做。”

韓玉說道:“大娘,我打架惹禍了,現在走不開。以后有時間過去玩。”

別說靳氏,周圍幾個大人一聽也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特別是林氏,點了點她的小腦袋,說道:“死妮兒,你也知道自己打架惹禍了啊。”

“要我說,小玉雖然小,但是懂事,你看說起話來有板有眼,不像那些沒教養的。”

靳氏瞥了一眼靳氏和韓大胖,繼續說道,“這事兒啊,八成不怨小玉。”

戚氏一聽就不樂意了,低著頭也不看靳氏,悶吼了一聲:“啥意思啊,我家的大胖沒教養,就你家的有教養!這一個巴掌拍不響,就怨俺大胖是吧?”說罷,扶著韓大胖,踢了一腳韓二胖,又給韓國齊示意了一下,一家人魚貫進了院子,“咣當”把大門杠上了。

這個時候,靳氏才走進胡同來,被請進了家里,找了個凳子坐下來,說道:“你看她那熊樣兒,她兩個娃子多大了,小玉才多大,誰欺負誰,明眼兒上的事,她還好意思在那叫喚,兩個兒,沒一個上茬的(上茬:不懂事,窩囊,沒本事等諸多意思)。”

坐在一旁的韓玉,托著下巴觀察著靳氏,從她出現見到戚氏之后,韓玉就以女人敏銳的直覺,聞到了兩人之間濃濃的火藥味兒,一副針尖對麥芒,你討厭我,我也不喜歡你的感覺。忍不住心想,這二人之間定然是發生了什么,或者以后肯定會發生什么。就如平湖,表面風寧浪靜,實則暗生波瀾,一旦發作,那定然是驚濤駭浪,鋪天蓋地。

林氏無奈搖搖頭,隨后壓低了聲音,笑了笑,說道:“說起來笑死人,這個大胖,一說見了豁二,就攆著讓給他說媒,給他找漂亮婆娘,整個就老婆迷。光欺負人家小閨女(小女孩),誰家的大人敢叫閨女跟他玩啊。”

豁二是杏花村的大紅人,因為兄弟姊妹六個全部遺傳,嘴巴都是豁子,他排行老二,所以被人叫做豁二。之所以說他是紅人,就是他嘴巴雖然豁,說話不清不楚的,一說話還流口水,但說起媒來,那是說十個至少成八九個,而且說成的人家也都滿意樂呵。正是:豁子出馬,一個頂倆;豁子金口一開,婆娘立馬就來。

靳氏冷哼一聲,說道:“哼,有這樣的爹娘,我看她兒能娶個多好的婆娘!”

為了緩解這種氛圍,韓玉岔開話題,問道:“大娘,冰冰姐和妍妍姐在家干啥呢?也不見她們出門口。”

靳氏回道:“我教她們繡個花,秀的好了,在貨郎擔子那,一張花可以賣一兩文錢,補貼家用,總比天天跑著瘋實強。”

繡花,而且可以賣給貨郎,補貼家用。韓玉一聽,心里立馬就盤算起來,繡花這種事兒,盡管她不在行,但學起來應該是非常快的,憑借前一世的見識,秀出好的花樣來,賣個好價錢絕對不成問題。韓玉摸著眉心思忖了一會兒,張口說道:“娘,我想跟著大娘學繡花。”

靳氏哈哈一笑說道:“跟我有什么好學的,你娘繡得更好。你看看,你這鞋面上不就是嗎?”

韓玉低頭,自己穿的一雙紅色布鞋,鞋面上一朵簡簡單單的牡丹花,花上蟄伏著一只黑蝴蝶,也都是不用多少針線勾勒出來的,雖然只用了紅、黑、綠三種顏色的線,略顯簡陋,但還是很形象生動,栩栩如生。她心里有些懊惱,穿在腳上這么久,竟然沒有發現。怪不得法國著名的雕塑家羅丹說:生活中從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

所幸的是,韓玉現在發現了,也不算晚,她拉著林氏的手說道:“娘,我想學。”

“你這丫頭,見咋就咋。”

林氏捏了捏韓玉的鼻子,說道,“本打算等你大點再教你,現在想學,那就學唄。明兒個逢集,娘給你和春草各備一個針線筐,你倆都跟著學學。”

一邊坐著不說話的春草,聽罷也是一臉的高興,差點歡呼雀躍起來。

林氏說道:“鐵林哥現在咋樣了?還是不是那個樣?”

原來大概一個月前,韓鐵林喝醉酒在家里大鬧了一場,又是打又是砸的,說是不想過了,要把幾個娃子賣給人家當奴為婢,把靳氏休了,自個愛咋喝就咋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酒醒之后,也好像變了一個人,脾氣比之前更加暴躁,動不動就又打又罵。

靳氏長長嘆了口氣,眼睛里濕濕的,說道:“還不是那熊樣子,喝點子貓尿(對‘酒’的蔑稱),天天發瘋,家里沒個安生,冰冰跟妍妍還有敏敏,身上打的青紫,現在都沒退下去。”

林氏說道:“不是,你說他要真是喝醉了,這雷雷為啥不挨打?”

“就這一個獨苗兒,哪怕喝醉了,他也不舍得打,打壞了,他就等著絕后吧!方英這死妮子,我就覺得哪里不對勁兒,等晚上,我非得問個清楚不行!”

靳氏咬咬牙,站起來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好了,我回去了,害怕幾個娃子出去瞎跑。這天熱,水大,別村好幾個娃子都淹死了。”

“好,沒事常過來坐坐。”

林氏目送靳氏離開,扭過頭對韓冬和韓俊說道,“聽你大娘說了沒,外村好幾個都淹死了,你們誰要是偷偷跑出去洗澡,我皮給你扒嘍!”

陽光之下,韓玉看著靳氏的背影,只覺得一陣莫名而來的涼意,使得她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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