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朝的春天,一向來得早,冬日將將過去,便迫不及待的來了。
謝府東院的中間,玉蘭花樹也開始抽枝了,原先光禿禿的枝頭,不知何時悄悄冒出了幾抹嫩綠色的葉,還夾雜著一星半點的粉。
桌上擺放著一頂精致的做成了幼虎形狀的香爐,正往外冒著白煙,散發著木香,床上掛著鈷藍色的帷幔,被拉起掛在了角落,柔軟的床榻邊上,婦人正小心的為床上的人擦拭著臉。
站在婦人身后的婢女忍不住勸道:“夫人,你都照顧了小姐一夜了,歇歇吧!待會老爺下朝回來又該心疼了。”
婦人嘆了口氣,滿臉愁容,輕聲道:“你說蘊兒怎么還不醒?昨兒大夫就說要醒了,這會兒還沒有醒。”
話音剛落,便聽到床上的人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婦人身后的婢女驚喜叫道:“夫人,小姐醒了!”坐在床邊的婦人連忙抬眼望去,只見床上的少女緩緩動了動,抬手揉了揉額頭,正欲坐起來。
婦人和婢女連忙上前扶穩讓她坐了起來。
“娘親,竹溪。”謝晚蘊聲音有些沙啞的低聲喚道。
“娘在呢,”婦人激動的握緊她的手詢問:“蘊兒可還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點水,躺了一天一夜定是渴了吧。”
“竹溪,去給小姐倒點水。”
“是。”旁邊穿著青色衣服的丫鬟連忙去倒水了。
謝晚蘊迷茫的看著眼前這一切,娘親?竹溪?
謝晚蘊一家被誣陷通敵叛國全部被抄斬了,只有她作為太子妃,未被牽連,但還是被囚禁在了太子府中,不想幾個丫鬟被牽連,所以她早早想辦法將她們送走了,如今這是怎么回事?難道被裴容卿發現一并處理了?
良久,謝晚蘊憤恨的苦笑了一聲。
婦人見女兒臉上這般變化,趕緊抬手摸了摸額頭,著急道:“蘊兒可是有哪里不適?這是怎么了?”
觸及道額頭上有些涼意的溫度,謝晚蘊愣住了,這手感?死人也有溫度嗎?
然后認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一切不太像是假的,她閉了閉眼,只覺得死前的窒息感猶在,記憶更是鋪天蓋地般襲來。
“阿蘊,你怎么好像不驚訝!”
“哈哈哈!”
“阿蘊,殿下馬上要與我成親了!”
“娘娘,謝府通敵叛國,陛下下旨滿門抄斬。”
“小將軍,在邊疆犧牲了。”
“娘娘——”
“……”
謝晚蘊覺得頭痛欲裂,忍不住抬手附上頭,蕭婉云見狀以為謝晚蘊又不舒服了,連忙喚旁邊的婢女去叫大夫。
謝晚蘊強行忍下不適拉住蕭婉云的手道:“沒事,娘。我沒事。”
蕭婉云心疼的拉過她手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剛剛醒,再休息一會,娘不打擾你休息了。”說著打算扶謝晚蘊躺下。
謝晚蘊乖巧的點了點頭,由蕭婉云扶著躺下了。
蕭婉云走到屋外細細交代了些事情才離開。
在蕭婉云走后,謝晚蘊才細細打量起屋內,屋中一切都是按她喜歡的樣子裝點的,桌上還擺著一盆小海棠,她喜海棠,這是幾日前她哥哥謝晚南尋來的新品種喚垂絲。
謝晚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是怎么回事?不過,不得不相信她重生了。
她壓下心中那點不可置信,喚了她的貼身婢女竹溪前來。
“竹溪,如今是哪一年了?”
竹溪有些疑惑,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小姐,今年是永和十八年。”
“永和十八年……”謝晚蘊喃喃細語道,她猜的沒錯,今年確是她十五歲那年,今年她剛巧及笄,到了可以議定親事的年紀,她父親謝尋柏手握重兵,而她作為謝府唯一的嫡小姐自然是提親之人數不勝數,奈何最后嫁了一個最不好的……
看著出神的謝晚蘊,竹溪擔憂的叫道:“小姐,小姐,小姐,……”
謝晚蘊方才回神,沖著竹溪微微一笑道:“沒事,你下去吧!我歇一會。”
竹溪點頭道:“是,小姐若是不舒服,記得喚奴婢。”
謝晚蘊點了點頭。
這會她也不太想休息了,干脆起來披了一件外氅坐到窗邊,打開了窗子。
微風拂面而來,還帶著些許的冷意,倒是讓人愈發清醒了。
她看向窗外,正巧瞧見院中的玉蘭花樹已經有幾朵玉蘭花準備開放了,露出粉粉嫩嫩的花葉,花樹腳下的紫云英也悄悄舒展著花瓣。
謝晚蘊用手撐著下巴,感嘆道:“倒真是好一幅‘春日遲遲,春景熙熙’,這輩子也該要好好清算上輩子的仇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