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錯位的人生

林夕站在落地窗前，看著花園里追逐蝴蝶的女兒小滿，陽光在她發梢跳躍出細碎的金芒。七歲的小滿繼承了陸振宇的墨色瞳孔，笑起來時卻像極了明軒當年在籃球場上扣籃后的弧度。

“媽媽快看！“小滿舉著沾著草屑的蝴蝶網朝她跑來，裙擺上繡著的鈴蘭在風中輕輕搖晃。那是陸振宇特意從法國定制的童裝，他總說要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妻女面前。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屏幕亮起明軒的名字。林夕指尖一顫，冰涼的玻璃杯在掌心壓出紅痕。結婚三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

“林夕，能來醫院一趟嗎？“明軒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爸爸快不行了。“

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酸。ICU病房外，明軒倚著墻壁抽煙，西裝褶皺得像是被揉爛的錫紙。三年未見，他瘦得幾乎脫相，下頜線鋒利得能劃破空氣。

“振宇哥呢？“林夕攥緊手包帶子，指甲陷入掌心。

明軒突然笑了，煙霧從指縫間鉆出來：“你以為他會來？當年他搶了我的女人，現在又想搶我陸家的繼承權？“

心臟猛地抽痛。林夕這才驚覺，陸家老宅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陸振宇突然回國接管集團，明軒的父親被架空后急火攻心住進醫院——這些新聞她刻意屏蔽了整整三個月。

“小夕來了？“病床上的陸伯父忽然睜開眼，枯瘦的手抓住她手腕，“求你...勸勸振宇...“

林夕渾身發抖。監護儀的綠線劇烈跳動，護士沖進來的瞬間，她聽見明軒在身后冷笑：“看吧，連將死之人都要拿你當救命稻草。“

深夜的陸家老宅像頭蟄伏的巨獸。陸振宇站在二樓回廊，落地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林夕踩著旋轉樓梯一步步往上走，高跟鞋叩擊大理石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為什么要這么做？“她盯著男人筆挺的背影，“明軒是你侄子。“

陸振宇轉身時，鏡片后的眸光暗如深潭：“因為他不配繼承陸家。“他忽然掐住她下巴，指腹摩挲過她顫抖的唇瓣，“就像他不配得到你。“

林夕渾身血液凝固。這個動作太像三年前他第一次吻她時的模樣，帶著令人顫栗的掌控欲。可此刻她只感到徹骨的寒意——原來他從未忘記過明軒，就像她也從未真正放下那段七年的執念。

書房里，文件散落一地。陸振宇扯開領帶，露出鎖骨處的暗紅色胎記，那是他當年車禍留下的疤痕。林夕突然想起，明軒的后腰也有塊形狀相似的胎記，他們陸家的男人似乎都帶著某種宿命般的印記。

“你知道明軒為什么突然回國嗎？“陸振宇忽然貼近她耳畔，溫熱的氣息掃過耳垂，“因為他查到了當年車禍的真相。“

林夕瞳孔驟縮。記憶如潮水般翻涌——大學畢業那年，明軒在去機場的路上遭遇車禍，從此性情大變。而那天，她正躲在候機室里，攥著飛往巴黎的單程機票。

“是我讓人動的手腳。“陸振宇指尖滑過她后頸，那里有塊淡青色的胎記，“因為我要讓他永遠失去你。“

窗外驚雷炸響。林夕踉蹌后退，撞上擺滿相框的陳列柜。玻璃碎裂聲中，她看見所有照片里的明軒都在對著她笑，那些笑容突然扭曲成鋒利的碎片，扎進她的心臟。

“為什么？“她的聲音像被抽走骨頭的布偶，“你明明知道我...“

“因為我愛你。“陸振宇按住她流血的手掌，將破碎的玻璃片深深按進血肉，“從你十五歲那年，穿著白裙子站在陸家花園摘鈴蘭的那天起，我就愛你。“

雨聲轟鳴。林夕終于明白，那些所謂的“巧合“，不過是陸振宇精心設計的牢籠。他看著她在單戀的迷宮里兜兜轉轉，適時出現扮演救世主，一步步將她誘進婚姻的陷阱。

而她，竟甘之如飴。

晨光刺破窗簾時，林夕發現自己躺在客房的大床上。手腕纏著紗布，手機里有十七個未接來電。她點開最新一條短信，是明軒發來的：“我在老宅后山等你。“

后山的松濤聲嗚咽如泣。明軒倚著歪脖子樹抽煙，襯衫領口大開，露出心口猙獰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他試圖自殺時留下的，林夕在新聞里見過這張照片。

“他碰你了嗎？“明軒突然掐滅煙頭，火星濺在青苔上轉瞬即逝。

林夕沉默。山風掀起她的裙擺，露出腳踝處新添的淤青——那是昨夜陸振宇失控時留下的。

“跟我走。“明軒突然抓住她手腕，“我們去巴黎，就像當年計劃的那樣。“

林夕怔怔望著他。記憶突然重疊，二十歲的明軒也是這樣拽著她跑過梧桐大道，說要帶她去看鐵塔下的薰衣草。可那天的雨太大了，她終究沒能追上他的腳步。

“明軒，我們回不去了。“她輕聲說，抽回自己的手。

男人突然笑了，笑聲驚飛樹梢的烏鴉：“你以為陸家會放過我們？“他扯開襯衫，心口的疤痕泛著詭異的光，“知道這是什么嗎？陸振宇給我打的追蹤芯片。“

林夕后退半步，高跟鞋踩斷枯枝發出脆響。山腳下突然傳來引擎轟鳴，三輛黑色轎車如魅影般逼近。明軒猛地推開她，子彈擦著她耳際射進樹干。

“跑！“他嘶吼著撲向持槍的保鏢。

林夕跌跌撞撞往密林深處跑，荊棘劃破絲襪，鮮血滲進泥土。身后傳來打斗聲和壓抑的悶哼，她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往前跑，直到撞上冰涼的金屬柵欄。

“小夕。“陸振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林夕抬頭，看見他站在懸崖邊的觀景臺上，手中握著明軒的手機。晨光中，他的銀發閃著冷冽的光，像極了七年前那個在監獄鐵窗前對她微笑的男人。

“游戲該結束了。“他按下手機播放鍵，明軒的聲音在山谷回蕩：“只要你離開陸振宇，我就把當年車禍的真相公之于眾...“

林夕渾身發抖。原來從始至終，他們都在互相利用。明軒想用真相威脅她，陸振宇則用愛編織牢籠。而她，不過是這場權力游戲里最可笑的棋子。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陸振宇俯視著她，鏡片后的眸光深不見底，“要么留在我身邊，要么...“他突然抬腳踩向懸崖邊緣的碎石，“和明軒一起葬身谷底。“

風掠過懸崖，將他后半句話撕得粉碎。林夕閉上眼睛，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恍惚間，她又回到七年前那個夢境——永遠找不到的航站樓，逃不出的監獄，還有陸振宇站在鐵窗前對她伸出的手。

這次，她終于看清了他掌心的紋路。那是條蜿蜒的生命線，末端分叉成尖銳的荊棘，正無聲地纏繞上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