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尋被平潮一劍抵在脖子上,知道這秦姿若真要下手殺他,劍罡瞬息而出,怕是躍錦鯉也救不了他的性命。
蕭尋只得說道:“你都做了我的師父,怎么看,都是我吃虧,怎么你還要殺我?”
秦姿卻氣的小臉通紅,只是罵道:“你無恥!你學了我踏海島的劍法!”
蕭尋苦笑道:“師父,你應該知道,我在新秀大比奪魁之時,當時獎勵的兩套武學是什么。”
秦姿臉上卻顯出迷惑的神色:“我怎么知道這些,又沒人告訴我!”
蕭尋嘆口氣,說道:“那我現在告訴你,我得到的兩本絕學,一本叫明月刀經,另一本,叫踏海劍訣。”
秦姿愣住了,只是喃喃說道:“怎么會這樣……”
蕭尋攤手:“我也不知道霓裳宮是怎么得來這套劍訣的,總之,我其實早就學會了。”
秦姿柳眉一豎:“我不相信!”
蕭尋卻右手一招,一把銹劍頓時出現在他手上,說道:“那我證明給你看吧。”
蕭尋不顧抵在脖子上的平潮寶劍,身形一矮,便讓過了劍鋒,隨后收劍肅立,緩緩說道:“師父,你如今既然不打算重回踏海島,想必踏海十擊中的后五擊,也就無從習得。今日,我就將我學會的踏海十擊演練一邊,以報你傳授我左手劍之恩。”
蕭尋將銹劍從右手移交道左手,然后開始演練他最近領悟的來的踏海劍訣。
這是一套極為繁雜的劍法,遠比驚魂槍法要復雜得多,甚至比龍鳳嘯月槍還要復雜一些。
武學的威力,自然不是以招數復雜取勝。驚魂槍法總共不過三十招,但卻招招致命。蕭尋家傳的勾青花和落繡針兩套戟法,以蕭尋目前的體悟,則連固定的招數都沒有,取得便是無招勝有招之意。
與勾青花落繡針類似的,還有妙意寥的無名刀經,除了幾個基本的架勢,也沒有固有的套路可言,全靠修習之人的領悟能力。
而這套踏海劍訣,卻是完全相反,招數極為復雜,似乎要將每一種對敵的情況,都分析記錄下來,想出應對之法,化為固有的劍招讓學此劍法的人熟練掌握。如此,只要將這套劍法練的圓融熟稔,便能對付一切境界相仿的敵人。
蕭尋此時用左手劍,將這套劍法完整地演練下來,花去的時間并不短,尤其是后五擊,蕭尋怕秦姿記不住如此繁雜的招式,演練得非常緩慢,一遍演練完之后,又將這后五擊再次演練了一遍,這才收劍而立。
蕭尋全身心地投入在這套劍法之中,沒想到此時收劍向秦姿看去,這妮子居然已經淚流滿面。
“這是我父親的劍法……”秦姿喃喃說道,“雖然他沒來得及系統地教我,但是我小時候,卻看過他演練過這套劍法。”
蕭尋自然是不知道這套劍法里還隱藏著故事,只得說道:“這套劍法的由來,我并不知曉。”
秦姿嘆息一聲,抹去了臉上的淚水,隨后說道:“既然我教了你五擊,你教還給我五擊,我們兩人就算互不相欠。明天一早,我就會讓船靠岸,到時候,你自行離去吧。”
蕭尋點點頭:“如此甚好,小白犬我帶上,我正好要去南疆辦事,順便將此犬送到怒浪碼頭去。我登陸之時,將會以踏海島弟子的名義,這樣南疆一行將會順利一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秦姿似是有些意興闌珊,只是隨意地說道:“隨便你了。”
蕭尋點點頭,然后就走出了架勢艙,徑直回到了自己的臥艙內。
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蕭尋看著窗外的月亮,總覺得自己這件事情,辦得有些不地道。
不過想來想去,目前這個結果,已經是最好的結局,長痛不如短痛,早點挑明此事,對雙方都好。
希望借著這個事情,讓秦姿這個單純的女子,知道人心險惡,學會隱藏和偽裝自己,否則以她目前的單純,在想要在這青天界獨自生存,怕是難上加難。
……
……
商船在海面上靜靜地行駛,早已駛離了那塊被墨汁污染的海域。
二月十二的春季海面,明月懸空,海水清澈,春風徐徐,船舷上的風景,想來是極好的。
只是這種美景,秦姿卻無心去欣賞,她只是拔出平潮,將頭上的那根麻花辮削去,隨后將整根辮子丟進了海里。
此時的海水,已經逐漸開始渾濁,因為這艘商船,已經從遠洋的航道上偏離,逐漸向大陸靠近。
近海的海水,自然是沒有遠海那么清澈。
而秦姿的想法,隨著海水的逐漸變渾,也慢慢發生著變化。
擁有了一艘船,殺退了一只妖物,認清了一個人。
這些原本都是值得慶賀的事情,為了慶賀,秦姿削去那一頭長發,讓三千煩惱絲,在初春冰涼的海水中沉浮。
但是煩惱似是并沒有隨之而去,正如此刻天上月亮的臉,看似渾圓,卻有著一絲暗缺。
到底自己要如何做,才能不這么煩惱呢?
秦姿悄悄地問自己。
***
叫醒蕭尋的,不是被海面波浪驚擾的耳朵,也不是垂在床邊,被小白犬輕輕舔著的手掌。
而是他的鼻子。
蕭尋被一股熟悉的香味叫醒,那是這十多天以來,蕭尋百吃不厭的蛋炒飯。
蕭尋躺在床上,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微微發苦。
現在去吃,估計要被秦姿用劍給攆到海里去。
蕭尋細細地嗅著這股味道,隨后他卻在這股香味之中,聞到了另外一種熟悉的氣味。
這是陸地的氣味。
蕭尋腰身一發力,全身便從床上躍起,滑出了臥艙的窗口,來到了商船的右舷。
確實是陸地,而且已在不遠處。
蕭尋看著越來越近的那片陸地,發著呆。
小白犬從臥艙內跑了出來,在蕭尋的褲腿便不停地蹭著,終是驚醒了呆立中的蕭尋。
蕭尋彎下腰將小白犬從腳邊抱起,捧在了懷中。
“小白。我帶你去陸地玩好不好?”蕭尋微微笑道,不過他旋即想起,小白是白羽的稱呼。
正在苦思給這小白犬取個什么名字好,蕭尋卻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
“你架子很大嘛。”秦姿的聲音冷冷傳來,“是不是我沒資格當你師父了,連飯都要我親自給你送過來?”
蕭尋轉過身,卻看到了秦姿手里的那盤蛋炒飯。
蕭尋沒有說話,只是將懷里的小白犬放下,然后踏前幾步,接過了盤炒飯和筷子,開始大口地扒飯。
飯一入口,蕭尋卻眉頭一皺。
今天這蛋炒飯,很苦。
苦過蛇膽,好似黃連。
但是稍稍一愣之后,蕭尋卻沒有說什么,只是快速地將盤炒飯裝落肚中。
蕭尋心里明白,這短短的十多日師徒之情,隨著這盤炒飯被自己吃下肚,也就緣盡于此了。
吃飯炒飯,蕭尋抹了抹嘴,然后一邊將盤子筷子遞回,這才看清了秦姿的模樣,皺眉問道:“你的辮子呢?”
秦姿淡淡說道:“剪了。”
蕭尋點點頭:“剪了清爽很多。我要走了。”
秦姿微微一愣,隨后說道:“我倒忘了,你是新秀魁首,以你的修為,離陸地這么點距離,是難不住你的。”
蕭尋微微苦笑,沒有接話。
兩人呆立一陣,秦姿忽然問道:“你還是我徒弟嗎?”
蕭尋抬起眼,陳懇地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啊呸!”秦姿蹙起了眉,“誰要當你的爹。“
蕭尋一愣,苦笑不語。
秦姿又問道:“剛才的蛋炒飯是不是有些苦?我今天心情不好,好像有些失了水準。”
蕭尋搖頭:“一點都不苦,挺好吃的。”
秦姿笑了:“還想吃嗎?”
蕭尋點頭:“可以再來一盤。”
“那你等等。”秦姿似是很高興,轉身離去,一頭短發在清晨的海風中顯得有些凌亂。
待秦姿進入廚房,蕭尋卻嘆息一聲,抱起了身邊的小白犬,隨后身形躍起,躍錦鯉在海面上點出一圈一圈地水暈。
秦姿在廚房中高興地切著蔥花,打著雞蛋,隨后她感覺到蕭尋忽然消失在自己的感知范圍內,頓時身子一僵。
僵立一陣,秦姿繼續手里的動作。
將冷飯放入油鍋,用鍋鏟緩緩拍散飯團,然后倒入打好的雞蛋和蔥花。
只是一邊炒著飯,秦姿的淚水,卻好似雨一般地落入鍋里。
這盤蛋炒飯,依舊很苦。
秦姿自己在廚房里吃這這盤炒飯,一邊吃一邊流淚,越吃越苦。
她一開始吃得很慢,似是滿腹心事,但是吃了幾口之后,她忽然好似下定了決心,于是便吃得很快,三口兩口就將炒飯扒落腹中,就像蕭尋一樣。
隨后,她拿起了平潮。
***
蕭尋拎著包袱,背著銹劍,終于登上了陸地。
從昨日的海圖之中,他已經知道,此地尚屬于牧云觀所屬,不過翻過面前的幾個山頭,便進入到了南疆妖域。
蕭尋躲在一個海邊礁石的隱秘處,褪去了全身的衣裳,然后翻開包袱,將里面踏海島弟子的服飾取出。
剛剛穿好一條褲衩,蕭尋卻身子一僵。
然后蕭尋抬頭,卻在礁石的頂端,見到了一個短發的女子。
她蹲在礁石之上,看著下面一臉愕然,只穿著一條褲衩的蕭尋,笑得十分開心。
“船我不要了。”她微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