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是早晨打的，功是中午論的，人是晚上走的。

畢竟羅府義子沒什么個人財物，行囊容易收拾。

孫虎為人傲氣，也沒朋友要告別。

就是晚飯時狠狠嘲諷了呂通一頓，又找到許遠，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今日這場，沒許遠就輸了，孫虎是打慣了架的，自然清楚。

何況多虧許遠和鐘小四在河邊找到魚，讓捉魚組少年們吃上幾天飽飯，孫虎才能養足力氣大殺四方。

只是出府的名額就一個，再感謝也不能讓。

這就顯得孫虎有些虛偽。

許遠卻不以為意，反而多次叮囑他路上萬事小心，注意安全。

孫虎以為許遠在陰陽自己，且羞且氣，紅著臉應付兩句就走了。

卻不知許遠是真心盼他沒事。

他一直盯著孫虎頭頂。

那明晃晃的“血煞”二字可太扎眼了。

一直到孫虎走出羅府也沒有變。

這豈不是比之前還兇險？

許遠大感頭疼，羅府處處透著詭異，做什么都擔驚受怕。

本以為羅大善人要么是個真正的活菩薩、好心人。

要么是偽君子，打著慈善的幌子給自己養奴隸、蓄私兵。

可動不動就大兇之兆，血煞威脅，怎么看都是要命的。

夜里躺在床上，許遠翻來覆去總睡不著。

“要不……還是逃吧！”

被這場群架打斷的念頭又冒了出來。

正想著，他后背被人拍了幾下。

“誰——唔！”

許遠還以為是大兇之兆發作，多虧拍他的人反應快，捂住了他的嘴。

“噓，是我。”

“小孔？”

借著月色，許遠發現是孔光。

哪怕在黑暗中也看得出他臉色慘白，牙齒打顫：

“悄、悄悄跟我走，咱們出去說。”

瞧他這副模樣，肯定有事，許遠便小心起身，跟著出了屋。

兩人來到一僻靜角落，孔光做了幾次深呼吸，蹦出一句：

“我要逃了。”

“逃？”

許遠知道孔光“潛畏窺伺”的命格足有八分，堪稱先天偷窺圣體：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或許羅府兇兆的謎團就要揭開了！

可孔光經此一問，頭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如同避瘟神般，片刻都不愿回想：

“我、我……不，我要逃，你自己去看！”

他從懷里摸出一把鑰匙，塞到許遠手里：

“你給我魚吃，又信我是好人，大丈夫恩怨分明，這恩我報了！”

說完轉身就走，許遠一頭霧水地拉住他：

“你總得告訴我這鑰匙用在哪兒啊！”

“雜物房地窖……搬開酒壇！”

孔光低吼一聲，甩脫許遠，頭也不回地去了。

都沒帶個包袱，看來是真被什么東西嚇到了，倉促跑路。

不跟許遠說明，大概也是怕兩人一起易被發現，不敢擔風險。

“看來羅府真有可怕的存在，必須得探一探了。”

許遠深吸一口氣，向后院走去。

夜還很長，大兇之兆壓在所有人頭頂，這事宜早不宜遲。

而且孔光雖受驚嚇，還能跑來警告自己，雜物房應該是安全的。

羅府家大業大，專門砌了間房來堆放雜物。

房里還修了個地窖，存點粗茶劣酒，偶爾獎賞給仆從和義子女。

“小孔這家伙，多半是偷窺到管事放鑰匙的地方，找機會偷來的。”

許遠摸進雜物房，果然用那把鑰匙打開了地窖門。

孔光說得不夠詳細，下去后許遠足足搬開了十幾個酒壇，才發現一處墻磚有動過的痕跡。

他小心掏出幾塊磚，露出后面的暗格。

說是暗格，其實非常簡陋，就是在泥土里挖出一個洞。

里面放著兩樣東西。

一個竹筒，底部鉆孔，系了根棉線，棉線又裹在竹竿里，伸入土中。

另一根竹竿也向上插在土里，里面彎折處放著細致打磨過的琉璃片。

換旁人看到，必是一頭霧水，可有藍星記憶的許遠很快就懂了。

一個是傳聲筒，一個是潛望鏡嘛！

孔光搞出來的？厲害啊！

不愧是先天偷窺圣體，太有天賦了！

也就是在超凡世界，換個科技時代，這妥妥是發明家的苗子。

許遠將眼睛湊向潛望鏡。

果然有畫面！

很低很糊，看來另一端放在了墻角，且琉璃片再怎么打磨也比不上正經水銀鏡。

但好歹能看到近處的絲綢屏風。

許遠明白了，這是羅大善人的臥房，整個羅府就這里有一扇。

臥房離雜物房直線距離很近，只是中間隔了段女眷的院落。

看來之前孔光去女眷住處被捉，真不是為了偷窺。

而是去給這兩樣器物走線的。

至于在羅大善人臥房里安放機關，就更加艱難。

真不知孔光為此下了多大力氣，花了多少時間。

當然效果的確拔群，讓他窺破了羅府的隱秘。

看來羅大善人真有問題……

許遠正待仔細觀察，卻不料視野里忽地閃出一只瞪大的眼睛！

“哇！”

許遠嚇了一跳，差點跌倒，得虧是在地窖，喊起來也沒人聽到。

“被發現了？不，不對。”

定了定神，許遠重新看去，果然那只眼睛全無神采，甚至有點翻白。

然后眼睛的主人就被拖走了。

是個死人。

沒被發現，許遠本該慶幸。

可他完全開心不起來。

甚至愈發驚恐。

因為那只眼睛的主人……

孔光！

半個時辰前，他不是才和自己說過話，還要逃離羅府？

是自己碰到個假孔光？

還是孔光最后沒跑掉？

許遠看到拖動孔光尸體的正是羅大善人，一邊走嘴里還在念叨著什么。

他連忙抓起傳聲筒去聽。

土制潛望鏡至多能看二三十米，土制傳聲筒條件合適卻能隔著百米傳音。

地窖距羅大善人臥房沒那么遠，孔光估計還強化了另一端的收音。

許遠聽得很清楚：

“怪哉，你一個資質愚鈍的小崽子，怎么就知道了我的秘密？

莫說你沒練出靈覺，就是凝氣大成，結出金丹，也須瞞我不過。”

嚯，合著羅大善人是個了不得的高手！

許遠又看了眼潛望鏡和傳聲筒，幸好這是科技造物，不是超凡法器。

不會驚動羅大善人，否則自己也危險了。

那邊羅大善人把孔光尸體拖到衣柜邊，笑道：

“就算你發現了又如何？任何人私自離府，都逃不開我的感應。

呵，能窺探到我的隱秘，也算有點才干。

你是被孫虎嚇到的吧？那今夜就讓你們團聚！”

說著羅大善人打開了衣柜。

孫虎在里面。

孫虎的頭在。

孫虎就剩個頭。

許遠大受沖擊。

可這還沒完，就見羅大善人雙手一分，孔光的尸身登時四分五裂。

“哎呀我去！”

許遠別過眼，一陣干嘔。

羅大善人是個食人魔！

這就是羅府的秘密！

他養著這么多義子義女，等同是開菜園，養菜人！

所有出府自立的人，其實都是被他殺死吃掉了！

不，還是不對！

如果是這樣，那羅大善人為哈非得挑出色有天賦的人吃？

他又不是漢尼拔，還吃出品位來了？

一個疑問解決，又生出更大的疑問。

許遠深吸幾口氣，調整好心態，繼續觀察。

知道得越多才越好自保。

幸虧畫面有點糊，沖擊力稍弱，就當在看一場恐怖電影吧……

就在此時，孔光頭頂忽忽悠悠飄出一點靈光。

可沒上升幾寸，就被羅大善人一把捉住：

“魂兒也別跑，來老爺肚里輪回吧！”

又給吞了。

敲骨吸髓，食肉噬魂！

好狠！

然而羅大善人嚼了幾口，忽又不爽起來：

“無用！無用！還是無用！”

他瞠目大吼，一揮手孫虎和孔光余下的骨肉盡數燃燒，轉眼化灰：

“十六年了！十六年了！老子還要忍耐多久！

菜我吃，肉我吃，靈植靈獸我也吃！

勇武聰慧的吃了，俊秀有福的吃了！連這歪瓜裂棗的都吃了！

怎么就吃不到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