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塌陷，露出一個大坑，二十來個混混齊齊栽入。

一時間塵土飛揚，驚聲大起。

羅府義子和混混們全被震撼了，不覺都住了手。

這咋回事？

許遠離得最近，湊過去觀察。

只見坑有四五人深，下面骯臟稀濘，都是爛泥。

混混們驟然跌落，暈的暈，傷的傷，都疊在一起哀嚎。

“啊啊啊！我的腿斷啦！”

“別壓著我，我喘不上氣了。”

“哎呦，哎呦，屁股疼……”

“好、好臭。”

確實滂臭，氣味沖入鼻腔，許遠趕緊退開幾步。

“這里……原本怕不是個茅廁？”

果然凝神看去，坑邊有木板斷裂的痕跡，微一思索，便能想通。

空場在振武年間用于演武練兵，自然得有個茅廁，規模還不能小。

后來朝廷積弊，振武大政草草收場，空場荒廢了，官兵撤走前將茅廁填埋。

這活兒又臭又累，領命的小兵偷懶，沒用大量灰土填埋，而是在坑上橫幾根木梁，疊幾層木板，再以浮土掩蓋。

多年間上谷縣人來人往，把浮土踩實，已看不出異樣。

可下層終究是木板，日久衰朽，架不住許多人一起蹦跳。

嘖嘖，許遠聽過一根釘子導致亡國的寓言，沒想到今天見到現實版了。

幾個小兵的偷懶，導致幾十年后一場斗毆的逆轉。

二十來個混混掉進坑里，現在是羅府義子人數占優了。

士氣更是如此，甚至有混混以為是老天爺偏幫羅府，嚇得腿都在抖。

羅府的少年們再看向許遠，眼神都不太一樣了。

“好個許遠，真是有福之人，幫大忙啦！”

“這波肯定能贏。”

“咱們并肩子上——啊！”

稱贊變作驚呼，逐漸落下的煙塵中，一道人影忽然大吼著沖出。

是瘌痢頭老張！

大好局面被許遠一人攪黃，老張驟喜驟悲，深受打擊。

他雙目赤紅，手持短匕，已顧不得雇主的要求，誓要將許遠格殺當場！

“嘭！”

老張的來勢被許遠當胸一拳止住。

接著許遠扯住他衣領向后拉，腳下再一掃，老張登時躺倒。

許遠舒了口氣，田猛教的三招當真有效。

倒不是他多冷靜，在帶隊翻盤之際還不驕不躁，留心防備。

實在是命格文字在煙塵中也熠熠生輝，許遠很難不發現有人接近。

【命格：好勇斗狠，睚眥必報】

【氣運：五】

【風水：平】

【功德：灰】

【文骨：天賦平平，勤能補拙】

【武骨：頗有勇力】

看著老張頭頂，許遠知道摔他一跤沒多大用。

這人報復心重，又有點習武天賦，肯定還要反擊。

果然老張一聲狂吼，翻身跳起，要繼續跟許遠拼命。

許遠擺出架勢，盯緊老張，嚴陣以待……

可盯著盯著，他忽然又收了招。

老張一愣：“你待如何？”

許遠笑笑，眼神向他身后蕩去。

老張回過頭，看到的是一只占滿視野的拳頭。

羅府義子里最能打的孫虎，被針對了一整場，頭破血流，窩了一肚子火。

虧得許遠破局，孫虎的壓力也輕了，這才趕來幫忙。

“轟——”

老張整張臉都被孫虎砸塌了，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但這人確實“頗有勇力”，竟還要掙扎著起身。

此時又有人來到他身邊。

是呂通。

呂通撿起掉落的匕首，“噗呲”刺入老張心口。

“你——”

老張只來得及吼出一個字，便沒了聲氣。

呂通咬牙切齒，匕首拔出來又捅回去，對著尸體連刺：

“讓你黑吃黑！讓你要挾我！去死吧！”

捅了半天，呂通才拋開匕首，大笑起來。

老張死了，他勾結外人戕害義兄弟的事就此掩埋。

旁人只當他帶隊打贏這一架，心中興奮。

誰不興奮吶！

這一架對方全面武裝，何其兇險，能贏實屬僥幸。

其余混混見首領被殺，人數也劣勢，紛紛抱頭鼠竄。

羅府義子們則振臂高呼，暢快大笑。

之后打掃戰場，處置傷員，應付官府等，都是做熟的事，自不必提。

瘌痢頭老張死就死了，沒人管的。

反而呂通被當做英雄，與孫虎、許遠一起，被義兄弟們簇擁著回府。

羅府早有一名管事等著，安排餐食，記錄功勞。

聽說這次局面兇險，管事也吃了一驚：

“竟有這般波折？難得你們還能打贏，了不起！

正好老爺在家，我替你們把功勞報上去，說不定另有嘉獎。”

干爹外出經商回來了？

少年們愈發歡喜，羅大善人一高興，大伙兒能吃半個月飽飯。

同時不少人的目光向呂通、孫虎、許遠身上掃去。

普通人的獎勵也就吃點好的，可這三人此番都有大功勞。

呂通是帶隊的，遇挫不屈，還手刃敵首。

孫虎最是勇武，哪怕被針對得難受，依舊戰果頗豐。

許遠平日不顯山露水，沒想到這次往來穿插，扭轉了局面。

尤其一舉引得二十來個混混落坑，雖是運氣，也令人刮目相看。

依羅大善人的脾性，多半要提拔三人，出府自立都說不定。

等了一會兒，那管事折回來，吩咐眾人都去大堂。

羅府大堂很寬敞，幾十個人站著依舊富余。

一禿頂中年，身著錦羅袍，頭戴員外帽，高坐上位，便是羅大善人。

他身材高壯，肥頭大耳，面無表情的時候也像在對人笑，好似個彌勒佛。

此刻更是笑容滿面：

“你們很好，今天的事我聽說了，已安排好獎勵。”

眾少年齊喊：“謝干爹賞！”

揮手止住聲響，羅大善人的目光亦在呂通、孫虎、許遠身上徘徊：

“你們今日表現最為突出，自是要重重獎勵。

我有一好友，在西北柱州經商，正缺個駝隊頭領。

柱州雖有戰亂，好歹不似玄州荒僻，便從你三人中擇一送去吧！”

呂通和孫虎激動得難以自控。

正如羅大善人所說，玄州荒僻，在羅府就算當上管事也未必能吃飽飯。

出府自立就不同了，不光能吃飽，還有工錢，管人管事，誰都知道怎么選。

羅大善人開口問道：

“你們可有想自薦出府的？”

孫虎反應最快，踏前一步：“求干爹垂憐！”

呂通立即跟上：“全憑干爹吩咐！”

“哈，你倒會說。”

羅大善人對呂通笑笑，孫虎心底一沉：

“壞了，呂老大真會獻媚，我太著急了！”

羅大善人又把目光投向許遠：

“你呢，不想出府嗎？”

許遠一直默不作聲。

倒不是他清高，反而知道羅府所有人都頂著大兇之兆，他很想離開。

只是在孫虎和呂通都踴躍發言，他也準備跟進的時候。

忽然眼中這兩人頭頂的【風水】閃了閃。

那原本的“大兇”二字，竟有一瞬化作了“血煞”！

直到羅大善人看向這邊，才恢復成“大兇”。

驟然生變，許遠被嚇到了。

原來【風水】一項不止有“吉兇平”，還有其它內容？

而“血煞”怎么看都不是好事啊！

這羅府還出不得了？

許遠心思百轉，憋了半天，才冒出一聲：“……想。”

“哈哈哈，倒也憨直。”

羅大善人大笑，邊笑邊搖頭：

“都說天地有缺，萬事難全，誠不我欺。

你長相英俊，要是再能說會道，還不迷死天下女子？

且好好練練，日后有綢緞莊一類的空位，我必定薦你過去。

今次么，機會就留給旁人吧。”

這下輪到呂通大喜了。

大家表面功勞差不多，孫虎、許遠都不會說話，他的機會不就大了？

誰能想到吃里扒外大失敗，結果還有意外收獲！

卻不料羅大善人目光一轉，投給了孫虎：

“我聽田教頭說你很有天分，已近登堂入室。

好哇，管理駝隊就得有身好功夫，你去吧。”

喜從天降，孫虎的心情一下子由谷底升到天堂。

“謝謝干爹！謝謝干爹！我、我……謝謝干爹！”

他翻來覆去只會這樣說了。

羅大善人看著孫虎，滿意地笑著。

呂通面如死灰，渾身發抖。

捉魚組少年紛紛為孫虎祝賀。

其余羅府義子或神情平靜，或滿臉艷羨。

許遠則在鼓掌之余，再次深深望向孫虎頭頂……

“血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