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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入夢來(三十二)門前清算

  • 葬海前塵
  • 薄酒夜夏
  • 4213字
  • 2025-07-24 20:36:11

那是一份措辭隱晦卻殺氣騰騰的“效忠書”。字里行間充斥著對桓大司馬“匡扶社稷”、“安定天下”的肉麻吹捧,核心要求則是簽名者需明確表態,在即將到來的“協理軍需”行動中,提供一切人力物力支持,包括但不限于協助官軍開放城防、提供糧草、鎮壓異己--末尾處,赫然蓋著隴西郡守趙衍的私印和一個更隱秘的、代表桓黨勢力的暗記!這分明就是一張將整個隴西綁上桓黨戰車的投名狀,簽了名,便是自絕于朝廷,成為他們的附庸與幫兇!同時,這更是趙衍通敵叛國的鐵證。

“好個趙衍!好個朝廷所命的大司馬!”趙云戟眼中寒芒爆射,捏著公文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發白,聲音低沉如悶雷滾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還敢拿我們北府的名聲做噱頭!”這份投名狀的分量,比那校尉的尸體重百倍千倍。

他將公文小心收起,重新用油布裹好,貼身收藏。隨即環視眾人,目光在堂溪墨尋、周宛竹以及在場的李府侍衛的臉上逐一掃過,最后沉聲道:“我等帶回了一系列人證物證。”謝云戟回頭,看著一名斥候手中拎著的、從府兵尸體上搜出的東西,“再加上此物--趙衍通敵叛國、構陷忠良、私蓄武力、圖謀不軌之罪,已是鐵板釘釘,萬死難贖!”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斬釘截鐵:“謝大人密令,著我等全權處理隴西事宜,務必將趙衍及其黨羽連根拔起,肅清奸佞,還隴西一個清明!李府乃忠烈之門,此番又首當其沖,遭受此劫。我斗膽,請諸位與北府兵同心戮力,共誅此獠!”

季盛蘭一直隔著門板聽著,耳邊又充斥著李堯謙壓抑的痛哼和醫仆的低聲忙碌。她抹去眼角的淚痕,整理儀容,眼中燃燒著刻骨的恨意與決絕,推門而出:“謝將軍所言,正是我李家上下所愿!隨正領兵在外與官軍對峙,孩子們幾近舍命奔波,隴西百姓在后方與疫病做著斗爭。單是李家對郡守一派雖不能用深仇大恨而形容,但欲要亡國者,便是不共戴天。我李府中兒郎女君俱為勇士,亦愿執戈前驅,為隴西除害。”她的聲音清越而堅定,甚至有一股玉石俱焚的慘烈。

堂溪墨尋微微頷首,眼神深邃:“趙衍經營隴西多年,府衙內外、城防營中必有死黨。我們之前去過,郡守府更是戒備森然。強攻,傷亡必重,且易打草驚蛇,恐其狗急跳墻,傷及無辜或毀壞關鍵證據。”他看向江驍,“北府兵雖強,但人數有限,且不宜過早暴露大軍壓境之態,以免驚動他們。”

江驍點頭,顯然也考慮到這點:“堂溪公子有何高見?”

堂溪墨尋噙笑退后半步,周宛竹上前行了一禮。

“擒賊先擒王。”周宛竹緩緩道,指尖在空中虛劃,“趙衍明日午時,按例會在府衙正堂召集僚屬議事。此乃其黨羽相對集中之時,但也會是把守最嚴密之時。若能在明日清晨,有一支絕對精銳,能如天降神兵,先破門而入,一舉控制趙衍及其府兵,則大局可定!郡守府周邊再需事先蟄伏的精銳,把支援的府兵截殺。城防營若群龍無首,又無明確軍令,再輔以謝將軍的威名與北府兵的旗號,當可威懾收服。至于那些黨羽,只要截斷郡守府發出去的消息,便可守株待兔。”

謝云戟眼中精光一閃:“此計甚險,但亦最速。我北府兵派出皆是百戰余生的精銳,入夜后潛行至府衙附近隱蔽待命。待明日清晨--”

“我到時會有暗線情報,或許可以更精確明日之行動。”堂溪墨尋顯然早已做好準備。

季盛蘭補充道:“李府在城中尚有些許忠義之士可用,約二十人,皆身手不凡,熟悉街巷。可負責外圍接應,清除暗哨,并在得手后迅速控制府衙要道,隔絕內外消息。”

江驍撫掌:“好,如此里應外合。”他又看向李府眾人,“那明日,都有誰一起?”

“姜丫頭,我家那小子,堂溪與宛竹。”季盛蘭苦笑道,止住了謝云戟遲疑的話頭,“他們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何況我相信他們有把握。”

“我還是留下吧。”周宛竹深思熟慮道,“此次行動需要有人做后援,我在后方待命。李大人與申將軍這時要顧好邊關那邊的動向,況且加入的人多了,難免會受人注意。”

謝云戟不再多言,立刻開始部署:“周姑娘既如此了解郡守府情形,若可知道更多動向,煩請繼續告知;堂溪公子,暗線情報還需聯絡您的內應,事后要以此確認趙衍的核心黨羽名單。李府義士,便交由夫人召集,聽候調遣。我斥候營即刻休整,寅時三刻,分批潛行至府衙周邊預定位置隱蔽。”

“是!”眾人齊聲應諾,聲音雖低,卻蘊含著破釜沉舟的殺伐之氣。

暖閣內,李堯謙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凝聚的殺意與決心,緊蹙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窗外,天蒙蒙亮,隴西沉靜的表面下,征討的驚雷已在忠魂的鮮血與生者的怒火中孕育成形,只待明日清晨轟然炸響,滌蕩這污濁的乾坤。一場圍繞郡守府的生死風暴,即將拉開序幕。

姜知韞離開時經過暖閣,側頭向里面探了一眼,見到醫仆前后忙活的身影,也稍微安下心來。那壓在心底的另一樁急事便如毒蛇般噬咬上來,穿過回廊,徑直走向府邸最為僻靜的小院。

廂房里只點了一盞孤燈,光線昏暗。楚懷安背對著門,負手而立,正凝望著窗外的天色,仿佛即將照亮大地的不是日輪,而是他如炬的雙眸。他身形挺拔玉立,即便在這壓抑的時刻,也自有一股沉靜如山岳的氣度。

“楚公子。”姜知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疲憊。

楚懷安聞聲緩緩轉身,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衣衫和蒼白的臉上,眼底飛快掠過一絲痛惜,但只一抬眼就被慣常的深邃取代。

“知韞,堯謙如何?”

“醫仆和北府兵善醫術者一齊上陣,用藥之類會更精準。況且堯謙他傷勢還不算太重,我相信憑他的意志,會度過難關的。”姜知韞的聲音揚高了一些,隨即她深吸一口氣,抬眸直視楚懷安,眼神變得銳利,“懷安,有要事相告。斷龍崖,那處已經成為廢墟的羌人寨子不遠的地方,藏著他們從各處劫掠的貴重藥材!這是那里的巫醫在臨死前告訴我的。若是找到,不僅可以救人,亦可佐證郡守府與羌人勾結,圖謀不軌。我已……”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有一種本能的戒備,“告知了北府兵。但北府兵終究是外力,我等不可盡托其心。”

楚懷安靜靜聽完,臉上并無半分驚訝之色,反而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了然弧度。他沒有立刻回應斷龍崖之事,而是緩步走到桌邊,提著溫在炭爐上的砂壺,倒了一杯溫茶,推到姜知韞面前。

“先暖暖身子。”他的聲音平穩如常,聽不出絲毫波瀾。就在姜知韞接過茶杯,以為他要就藥材之事商議對策時,楚懷安卻話鋒一轉,目光如古井深潭般投向她:“你可知,墨尋與周姑娘帶回的那份公文,我只看了一眼末尾的印鑒和那隱晦的措辭,便已斷定趙衍所勾結的,絕不僅僅是那位桓大司馬。”

姜知韞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滯,熱茶的暖意似乎瞬間被凍結:“此話何意?”

“桓大司馬桓翳要的是兵權、財賦和暢通無阻的糧道,作為他日后‘清君側’的跳板。勾結羌人這種盤踞山野、劫掠為生的族群,于他何益?反而徒增風險,易留把柄。”楚懷安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寂靜的空氣里,“除非,這勾結的目的,并非只為了桓翳的大業,而是為了填滿某些人的私囊,或是--借刀殺人,徹底清除某些礙事的眼中釘,而李府恐怕也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仿佛穿透了郡守府的重重帷幕:“羌人盤踞斷龍崖一帶多年,扼守險要,行蹤詭秘。若無本地強有力者暗中提供庇護、銷贓渠道,甚至默許其劫掠商旅,他們豈能如此猖獗,且與郡守府相安無事?那些劫掠來的財貨、尤其是他們賴以生存和交易的藥材、皮貨等,最終流向了何處?其實當時聽完令尊老仆說的那些話,越想越是不解,姑蘇乃至廣陵,抑或更遠之地出現瘟疫,為何相應的官府不出面?反而是設了更多的關口,難道只是為了不讓疫病傳到更遠的地方嗎?那又為何不及早治療,而是捂嘴呢?恐怕,也是為了更多私利吧。如果關口都是官府的人,那想運送些什么不是一個令的事嗎?這點可以參考郡守府的‘協理軍需’之名。”

“趙衍,或者說他背后的某些人,才是這骯臟交易最大的受益者。趁亂剿滅羌寨,既是殺人滅口,亦是想獨吞那批藏起來的‘貨物’的狠毒手段。那份公文不過是冰山一角,趙衍通敵,通的是桓翳的‘敵’,更是朝廷的法度之敵,是隴西百姓之敵。羌寨,是他另一條見不得光的財路和爪牙;羌寨里的無辜性命,是他可以不用權衡利弊就可放棄的。”

姜知韞聽得心頭劇震,握著茶杯的手指發白。楚懷安的分析,似一道劍光閃過,劈開了她心中的迷霧,將趙衍那副道貌岸然面具下的貪婪、狠毒與兩面三刀,赤裸裸地揭露出來。原來勾結羌人,并非僅僅是為了桓翳的大業,他們的背后錯綜復雜的連線更是牽動著成千上萬人的命脈。

“所以,”楚懷安看著姜知韞眼中翻涌的震驚與憤怒,語氣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平靜,“在堂溪他們帶回那份公文之后,我便聯系了李大人。想必李大人和我所想一樣,只要結合羌人的分布情況并調查一下貨品消失之地,稍稍串聯一下就能猜到是斷龍崖。不出所料的話,李大人應該暗中派人連夜趕向那處了。”他走向窗邊,望向已經快大亮的天色,“算算時辰,此刻他們應當已尋到那批藥材,并妥善藏匿。此乃趙衍私通羌寨、殺人越貨的鐵證,亦是馬上釘死他的一枚釘子。北府兵知道了也好,多一份力量看管更穩妥。但東西,最后必須掌握在我們自己人手中。我覺得,李大人他們會與北府兵交涉的。”

姜知韞怔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她以為自己帶回的是關鍵情報,卻不想楚懷安早已洞悉了更深層的黑暗,并先她一步布下了棋子!這份洞察力與行動力,讓她在感到一絲安心之余,也更深切地體會到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城府與手段。他就像一張早已悄然張開的大網,靜待著獵物一步步踏入。

他的足智多謀,姜知韞是從心底認可的,同樣的,她也會在他身上學到很多。畢竟她想著,自己總有一天亦會如此。

“公子深謀遠慮,知韞佩服。”她放下茶杯,聲音帶著復雜的情緒。

楚懷安轉過身,昏黃的燈光在他的側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明日之事,兇險萬分。知韞,你務必保全自身。我雖不能前去,但會在外做好接應。明日,一切都將迎來清算的開端。那批藥材,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籌碼,真正的戰場,在那郡守的正堂。”

他的目光與窗外漫過的光亮相接,那光亮似乎已經穿透重重阻礙,看到了明日清晨那注定染血的廳堂。驚雷將至,且看這污濁的乾坤,如何被滌蕩。

姜知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夜色早已隱去得悄然無蹤,破曉前特有的、凜冽的寒意,已彌漫向那個罪惡之地。

待他們休整了一天一夜,李堯謙從暖閣中走出,盡管新傷還隱隱作痛,但精神已經緩解過來,身體也不那么疲憊;姜知韞換下了那帶血的夜行衣,擦拭著劍,細心的為它換了新的紅綢;堂溪墨尋整理好了暗線情報,手抄好兩份,相告于北府兵;周宛竹在李府內外加強警戒,確認各方人馬;北府兵則按照先前的指示,夜間就已經開始行動。

還是清晨,楚懷安在臨行前點燃了那盞燈,踏出門的身影高大而孤絕,像一座沉默的山,穩穩地與他們共同迎接這場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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