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殺的。”宋青干脆應下。

沒什么不好承認的。

雖不知道為什么鎮長會派遣一名武者來找自己，但肯定和牛四無關。

而且這人的態度也很友好。

從一開始就沒表現出惡意。

哪怕挨了一棒子，都還好言好語地說話。

羅行低頭，看一眼哭喪棒，但很快就挪開目光：“你現在已經是武者了？”

短而無刃，不是威脅。

至于剛才頭暈，他覺得應是什么詭異手段。

宋青點頭“嗯”一聲，拿棍子輕輕戳他一下：“所以這個請是什么意思。”

招攬自己？

他覺得不像。

上山前，原身在別人眼中印象，就是個沒家世、沒背景、還沒膽子的窩囊年輕人。

這種人在這個世道，討媳婦都難，更遑論招攬。

可這個“請”...

那一天的事就能產生如此巨大的改觀？

羅行笑起來，把手一擺：“知道牛四死后，鎮長差遣我上山尋張兄蹤跡，下了死命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現在我姓宋，宋青。”宋青一抬哭喪棒，在他肩頭輕輕一敲，“怎這么看重我？”

羅行一怔，打量著他，不解為何要改名，但也沒多問，只微微一笑，繼續說下去：“宋小弟年輕，還不到二十，能殺牛四那憨貨，心思、手段必然出眾?！?

“鎮長向來對人才愛惜得很。”

“只是沒想到，這么短時間，你竟然成了武者。”

他是發自內心的驚嘆。

自己怕是要見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崛起。

一個農戶，當然沒本事從小習武。

那他的練法，只能從牛四那得來，雖然有些匪夷所思、牛四身上也沒什么拷打痕跡，但只有這么才說得通。

現在離他殺死牛四，才過去三個月。

三個月，成為武者。

哪怕少不了血食、大藥的供給。

天賦也不算差了，甚至放到安州城里的一些小武館，都足以被當作重點培養對象。

宋青仍沒把棍子撤下來：“殺了牛四而已，至于如此？”

羅行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你是不清楚，人才難找啊?！?

“尤其是對鎮長......”

他一偏頭：“你要不把棍子放下來，咱們慢慢說？”

宋青思考一會，收起哭喪棒。

兩個人見天色漸黑，就生起篝火，又串幾條虎肉灼烤。

羅行慢慢同他說。

宋青啃著肉，把東一手、西一腳的信息整合，串聯在一起。

鎮子里武者的數量，當然不是像張老爺子了解的那樣，只有鎮長請來的兩位。

只是...

大部分并不受鎮長管轄。

這是牛四記憶里沒有涉及到的部分，但和盧催腦子里的一些信息契合上了。

凡人和武者是天然不同的兩個階級，他們的社會屬性和社會目標都完全迥異，但又交織在一起、難以分割。

于是就衍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社會結構。

一種是國家，對凡人有高強度的掌控。

而另一種是宗門，比國家的結構要小，是一群武者聚集在一起的利益集合體。雖對凡人的掌控力度沒那么強，可因資源整合的緣故，更加吸引武者。

青牛鎮就隸屬大雍王朝。

但...鎮子里最強大的勢力，反而是一個名為“圣一教”的門派。

只是圣一教從來都只和武者們打交道。

所以哪怕是牛四，都不清楚還有這么個組織存在。

羅行還在倒著苦水：“你是不知道我們小鎮有多苦，稍有些財力的，都會把自家孩子送到安州城內。”

“那些在安州城闖蕩過、不如意的武者回來，也不肯領祿入職，圣一教勾勾手，不，甚至不用勾手，他們就會主動投懷送抱?！?

“弟弟啊，哥哥今年三十二，已經是整個鎮衙門里最年輕的人了?！?

說清楚狀況，就開始暗戳戳的拉攏。

“我二十四歲時跟起鎮長，他什么為人，我最清楚不過?！绷_行一拍手，信誓旦旦承諾，“你今年多大？”

“不到十七?！彼吻嗷貞?，報出個數字。

羅行繼續說下去：“不到十七，可真年輕。你要是愿意來鎮長麾下，我向你保證，鎮長一定會舉薦你為兵曹，以你的年紀，大雍還有一定的資源傾斜?！?

說著，他頓一下，意味深長地看過去一眼：“你從牛四那得到的練法，不入品階，修煉速度也慢，你可知我的練法，是何等品階？”

不等宋青開口，他就自問自答，伸出右手，豎起兩根手指：“我修的練法，品階是二流?！?

“修煉速度是不入流的四倍，也就是說，你若是得到這篇練法，何必要三個月成為武者？一個月足以！”

“而這，是大雍王朝賜予我的。”

“以你的天賦，說不定就會得到一流，乃至一流之上的練法、武技......”

“如何？”

羅行睜圓眼，神色間滿是熾熱。

宋青朝他禮貌一笑，語氣很是冷靜：“讓我再考慮考慮?！?

上輩子什么畫大餅的模式沒見過。也許說出來的都是真的，但只要還沒拿到手，他就絕不會因此動心。

再說了...

區區練法、武技而已。

自己陰司勾魂、超度的本領，想要搞到更好的也不是很困難。

要是說每天提供一百道新鮮魂魄供自己超度，那說不定還會因此心臟跳動的猛烈一些。

羅行一怔。

自己都這么說了，用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鋪墊，知無不言、耐心友善，可得到的回答，竟只有這么疏遠的七個字。

高等階的練法都不夠有吸引？

他打量宋青。

這個少年不止心性，就連眼界也有些超出預料，不太像一個自小生在田埂上的農戶家孩子。

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是六七歲時才被收養。

之前呢？

難道他的出身其實很好，所以才在幼年就積攢下如此胸懷？

“那你好好考慮?！绷_行輕聲，沒想著拿“殺牛四”的事要挾他，也從沒動過這個念頭。

武者殺一個凡人罷了。

更不要說，那是名正言順的反擊。

要挾不了人，何必做那種小肚雞腸、刁鉆古怪的事。

他吃下半塊肉，又忽然想到什么，連忙補充：“明日下山、回鎮子后，圣一教的人必然是要招攬你的?！?

“老哥我厚臉皮，仗著自己多活了些年歲，和你說些多余的話?！?

“你可千萬要小心那些宗門的人啊?！?

宋青挑眉，看向他。

羅行嘆口氣：“宗門不似我大雍，各方武者盤根錯節，一口資源都能爭的頭破血流?！?

“你天賦尚可，但也不算絕頂，又沒有身份背景?！?

“入了宗門后，誰又能看重你。”

“你能比得上某某長老的二侄兒？亦或是比得上誰家的孫女婿？”

“這都是我作為過來人的心血教訓?！?

羅行嘆氣，長長一口，幾若把自己前十幾年的郁結都吐了出來。

狠狠咬下一塊肉，囫圇吞咽，才繼續說道：“也許...我是說也許，在大雍內，也的確會存在一些人情世故，可絕不會有宗門那么離譜。”

“最關鍵的是，宗門并不缺弟子，凡武者家庭，都會把自家孩子送往宗門。”

“想要入圣一教，甚至都得先賄賂事務弟子?！?

“但我們大雍很缺可用之材。”

他眼神真誠。

宋青依舊回以一個平靜而又禮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