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烽和筱萃趕到架空層時，機房的瓦礫已經坍塌了大半，他們瘋狂地在尸體和活人堆里尋找許師齊。

“不要摘下他們的頭戴設備，”筱萃提醒梁烽，“不然會腦損，他們的大腦會一直卡在他們斷線前的那個場景，醒不過來。”

“那咋辦？”梁烽這顆白丁大腦突然有點轉不過來，他一邊瘋狂地翻尸體一邊問，“不是說這里服務器全部都掛了嗎？怎么他們這些機子還能正常使用？”

“他們是橋墩，腦橋就是用他們的腦力轉化成算力來維持自身運作，現在腦橋和主服務器斷開了，腦橋還是能繼續運作，就像你電腦斷了網，緩存的功能還是能使用。”

“找到了！”梁烽將許師齊從尸體堆里拖了出來，然后發現自己滿手都是血，“他受傷了嗎？”

“他昨天吃了兩顆子彈，估計是傷口被擠壓崩開了。”筱萃從貼身衣物撕下布料，“給他包扎一下！”

梁烽將許師齊手腳處的傷口包扎，見許師齊有點衣不蔽體，他望了望許師齊的頭戴設備，又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他扎在腰上。

心里嘀咕，老板你是看到什么快活的畫面嗎？咋這么精神？

“那誰，小翠姐，我老板為啥還不醒？”梁烽焦急地問，“我們有沒有辦法讓他快點醒過來？”

“這里沒有聯網，也沒有輔助設備，只能靠他自己突破‘腦橋’。”筱萃給許師齊的手腕戴上了一個生命體征監測手環。

“怎么突破？”

“我很難給你這個白丁解釋清楚。我們快走吧！等等，鄧燦呢？”筱萃這才想起她把救援信號裝置給了鄧燦。

“誰？”

-----------------

在不久前，鄧燦帶著救援信號裝置跑進了樹林，逃往靶場。

他路過了剛才阿仁死的地方，此刻泥地上還有片血跡，一塊松動過的土地正是剛才埋阿仁尸體的地方。

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我這屬于“緊急避險”！你們冤有頭債有主......

他快速跑到靶場，卻看到洪御焜和他的隊友的尸體掛在了靶場正中央的鐵架上。

他們是第一批到達據點的兩個人。

那兩雙血肉模糊的眼眶仿佛俯視著審判著鄧燦，此情此景，他跪倒在地上，然后顫抖著爬起來，往回跑。

師兄你應該很命硬的對吧！希望架空層還沒塌下來吧。

鄧燦瘋狂地往回跑，他一邊跑一邊懺悔。

“砰！”隨著樹林里槍聲響起，鄧燦應聲倒地，他無法瞑目地躺在地上望著天空，捏緊了手中的救援信號裝置。

遠處站著三人，阿強、阿龍和十七點。

阿強用槍的瞄準鏡看見了鄧燦手上似乎有東西，阿龍馬上走過去，從鄧燦的尸體上取下了那塊小小的化妝鏡，掀開夾層：“強哥，是個發射裝置。”

阿強把手中的狙擊步槍丟給十七點：“你留在這看著，誰要想從這逃去靶場，都給我殺。懂不懂？”

“阿爸是不是死了？”十七點接過槍問，“九點他們呢？”

“十七！”阿強語氣強硬地鎮壓住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女孩，“我和阿龍這就去殺光那些闖進了的人，回來你就可以提前畢業，阿盛叔叔會帶你出去掙大錢，聽懂了嗎？”

“嗯！”

阿強和阿龍走遠后，阿龍問：“我們不帶她走嗎？”

“帶她走干嘛？”阿強拆開信號裝置，將里面的零部件全都拆散丟進了路邊正在燃燒的草垛，“船準備好了嗎？”

“在那邊，安全得很，那條水路有大榕樹的遮擋，出去以后就和往返的漁船混在一起。”

-----------------

“那現在，這里沒有退出界面，我怎么醒過來？”許師齊環顧整個空間，空白、光亮。

他問：“你有辦法幫我出去嗎？”

荼紫的笑容不及眼底：“我自始至終都幫不了你，難道你沒有發現嗎？每一次突破難題的關鍵都只能是你自己，就像一道數學證明題，沒有人能代替你想出解題思路，而我，最多只能幫你寫上‘綜上所述’。”

此時，兩人所在的空間開始傳出崩塌的聲音。

“什么聲音。”

“是你的潛意識在突破腦橋的封鎖。”荼紫一雙黑瞳如深淵一般莫測：“剛才我能找到你，也是因為你點燃了自己潛意識的一盞燈。”

“什么燈？”

許師齊想起那個提燈的鐵頭人。

“‘腦橋’正在和你的意識斗爭，許師齊，準備好了嗎？它會用你潛意識里的‘素材’來攻擊你、蠱惑你。”

“潛意識？”

荼紫說：“那是一片黑暗、深不見底的海域，那是你脫離這里的唯一路徑。”

許師齊記得李遠橋曾經講過，人類剛出生的那兩三年并不是沒有記憶。

你像一張白紙地來到這個世界，你最初接觸這個世界的東西，會深深烙印在你的潛意識里面。

只是，在日常的思維意識活動中，我們的理智會將這些記憶關在潛意識的牢籠里。

只有在你睡著的時候，那個看守牢籠的理智守衛松懈了，那里面的東西才會跑出來，他們自我加工，為你的大腦編織出怪異的夢境畫面。

“腦橋”真的可以將人隱藏在大腦里最深處的記憶作為“素材”嗎？

眼前的視線突然被黑點侵蝕，許師齊聽到荼紫最后的話：“請你無論如何，都要記得自己是誰。”

他瞬間渾身脫力，腳下一空，飛速下墜。

他在一片黑暗的深海里漂浮著，胸口感受到壓力，艱難地喘著氣。

然后他驚覺周遭有很多漂浮的建筑和廢墟殘骸。

不！不對！這里不是海底，這里更像是記憶里“未名之地”的模樣。

他掙扎在清醒和恍惚之間，有個聲音在問他：你究竟是誰？

“我是許師齊。”

“許師齊又是誰？”

他眼前出現了一對面目模糊的夫婦，他們在大聲地吵架——

女的說：“沈槐你去死吧！你這豬狗不如的男人！”

男的說：“瘋了吧你！”

女的哭：“你要離婚是吧，那別養了，我也養不起他！我直接把他摔死好了！”

男的又說：“隨你便！當初我叫你別抱回來，你就是不聽！”

這一幕真實得仿佛又重新經歷了一遍。許師齊痛苦地掙扎著，卻無濟于事，無論是現在的他還是當時的他。

隨即，眼前畫面移形換影，之前在靶場的畫面又重新出現在他眼前。

那個聲音又再次出現：“你殺死他們的時候有猶豫過嗎？”

眼前，那些人形靶全都變成了真人。

許師齊重新站在了那張賭桌前，存款余額2000萬。

那個聲音娓娓道來：“想起那一刻了嗎？那一刻的快感，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是你自己為自己設計的殺戮盛宴，”那個聲音響起，“你就是個通過殺戮來獲得快感的惡魔。那個充滿規則與束縛的世界根本無法滿足你的狂放和野心，你過得憋屈，你過得一點都不快樂，對不對？”

許師齊恍惚間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他發現自己站在家里的嬰兒床前，他伸出手，用力掐住了那孩子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