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呀？”

看著遠處的黑暗，李玉珠心下疑惑。

由于王洪福當過道士，那個特殊的年月，村里人很少有敢到他們家里串門子的，更何況是大晚上。

“小芷？”

不成想，兒子王承舟卻眼睛一亮，禁不住上前一步。

果然，黑暗中，一道俏麗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那甜美溫柔的臉龐，除了徐小芷還能是誰？

“嗯，我……”

瞅見一家人都在，徐小芷偷偷捏著褲縫，仍舊有些緊張，可還是彎起眉眼，甜甜地笑道：“玉珠阿姨。”

“誒，誒，是徐小知青！”

李玉珠可不知道自己兒子和她的關系，激動得都快語無倫次了，連忙走上來把她往屋子里讓，“你個憨貨，還站著干啥？快給小芷同志打燈去！”

王承舟翻了個白眼兒，只好往廚房跑。

“不用不用！”

徐小芷的臉頰更紅了，瞅著被使喚的王承舟，突然有點想笑。

這儼然是把她當成舊社會的娘娘公主來接待了呀。

“啥不用啊，天都這么黑了，你還跑過來，可不讓人擔心嘛。”

瞅見做夢都想娶到的兒媳婦，村婦李玉珠腦瓜子飛快地轉動起來，“等下回去的時候讓承舟提著燈送送你。”

徐小芷嘴角微揚，勾著腦袋，沒有拒絕。

眼瞅著來到堂屋，李玉珠忙偷偷拽了一下李香兒，嘴里呵呵傻笑道：“小芷，坐坐，你先跟俺家承舟聊著，我去廚房做飯去。”

“等下你吃完了晚飯再走！”

李香兒眨巴著大眼睛，正打算看好戲，卻被她十分不情愿地拖走了，氣得小臉蛋兒鼓鼓的。

“玉珠嬸兒，我吃過了。”

徐小芷坐在小板凳上，磕膝蓋夾在一起，聞言連忙伸長脖子回了一句。可隨著屋子里安靜下來，難言的緊張感涌上心頭，小妮子又開始偷偷摳褲縫了。

“犯人徐小芷，你有什么可交代的？”

瞅著她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像極了在號子里接受審訊的囚犯，王承舟憋著笑，逗了她一句。

哪知道徐小芷忽然抬起頭，緊緊地盯著他，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委委屈屈的，一副要哭的架勢。

王承舟嚇了一跳，連忙走上去，蹲在她跟前道：“咋啦你是？怎么這么開不起玩笑？這可不像你呀。”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徐小芷啜泣了一下，淚水始終在眼眶里打轉兒，“你參加赤腳醫生培訓的資格是不是被取消掉了？”

王承舟皺起眉頭。

事情果然還是傳到她耳朵里了。

“那這樣的話也沒錯，我確實是你的罪人。”

徐小芷低下頭，淚水順著臉頰滾落下來，“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想那些法子，就不會被小人給舉報了。”

“都怪我！”

“王承舟，我對不起你。”

作為一個有見識的知識青年，徐小芷可是十分清楚衛生員的頭銜，對于一個鄉下小伙子來說是多么的重要。

尤其是對方還是這樣的家境。

當初，王承舟跟知青們套近乎，她可是親眼見過那些城里女孩兒眼中的鄙夷。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對這位憨厚、可憐的大齡青年心生憐憫，成為唯一一個愿意對他正眼相看的女知青。

只是沒想到正是那一絲心軟，害她陷入了愛河。

但是，徐小芷并不后悔。

因為她發現這個所有人都瞧不起的農村小伙兒，卻有著金子般閃光的一面，十分令她著迷。

“傻瓜！”

看著心上人梨花帶雨，王承舟連忙用衣袖幫她擦了擦，柔聲道：

“你搞錯了因果。”

“我是因為被選上了赤腳醫生遭人嫉恨，才被小人舉報的，并不是因為給你治病。即便這次他們逮不到機會，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我總不能不給人治病吧？”

徐小芷抽噎了一下，怔怔地望著他，“你都當不成衛生員了，還要給人治病？”

“小芷，我要不要給人治病，跟我當不當的成衛生員沒有關系，我骨子里就是個醫生呀。”

王承舟嘆了口氣，回想起重生后的見聞，“咱們這窮山坳坳里，苦難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因為醫療條件不足，許多人都把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重病，甚至一些本就很簡單的病癥，卻因為誤診誤治，最終讓人落了個殘疾。”

“這樣的人若是找上我，我能袖手旁觀嗎？”

可能覺得這些話太沉重了，他輕笑一聲道：“即便不扯那些假大空的事情，當初要不是我見你可憐，救了你一命，我能討一個這么漂亮的小媳婦兒嗎？”

“呸，誰是你小媳婦兒！”

徐小芷當即就紅了臉頰，禁不住捶了他一拳，可隨即便意識到什么，杏眼圓睜道：“好呀，王承舟，是你可憐我了是不是？”

注意到這妮子眼睛里危險的光，王承舟連忙討饒，哄道：

“哎呀，是你可憐我好了吧。”

“不對，什么我可憐你你可憐我的，咱們這是愛情，可跟誰可憐誰沒關系！”

“小芷，你說對不對？”

徐小芷白了他一眼，抿著嘴笑了起來。

只是，靜靜地待了一會兒，她忽然站起身來，認真道：

“反正這件事因我而起，即便是外人我也得替人證明清白，更何況是你。”

“就像你說的，只要能治病救人，不管什么方法都是好方法，他們說那是封建迷信，可封建迷信把我救活了呀。”

“你都是為了我。作為當事人，那些是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了你，我會討回公道。”

說完之后，轉身就走。

王承舟愣了一下，想不到這個水一樣的丫頭還有如此雷厲風行的一面，連忙追了上去，“小芷，你咋為我討回公道，你可別做傻事。”

“你都為我做傻事了，我為你做一次傻事又怎么了？”

徐小芷眉眼一彎，甜笑著走出門去。

“誒，小芷，你咋走了，吃晚飯呀！”

李玉珠聽見動靜，連忙從廚房里追出來，瞅見自己兒子傻愣愣的，立刻就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個憨貨發什么呆呀，還不追上去送她！”

李香兒倚在門框上，捧著一顆漆黑油亮的窩窩頭，啃得正起勁兒。

大眼珠子卻嘰里咕嚕地一陣亂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