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雨點在窗戶玻璃上滴滴答答地作響，逐漸稠密。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昏暗的病床上發出，病床旁昏黃的燈光隱隱地蔓延在女孩有些病態的臉上。她嘴唇發白，臉色疲憊，像一朵風雨中飄搖的小雛菊。她被外面的雨聲吸引，吃力地挪動幾下身子使自己坐直，朝著被簾子遮住的窗戶看去。

“把窗簾拉開吧，我想看看。”

“嗯。”

身旁的男孩答應了一聲隨即起身將窗簾拉開一個縫隙。

只見外面一片灰蒙蒙的，天空被烏云籠罩，窗戶旁的樹枝被風吹得來回晃動，雖然隔著一面玻璃但仍能感受到一絲寒意，雨點在玻璃上迅速聚集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給窗戶套了一層薄膜使窗外的景色逐漸模糊。

他皺了皺眉毛，顯然并不喜歡這樣的天氣。

偌大的病房空蕩蕩的就只剩他們倆個人，一片寂靜，只有雨滴敲打玻璃和偶爾傳來病房外值班護士在走廊推治療車摩擦地面的聲音。

臨邊的病床在前兩天已經空置了，所以現在只剩她一個病人。床頭昏暗的燈光照射在她臉上，蒼白的臉上盡顯病態，但眼睛依舊有神，曾經滿意的一頭茂密的長發已經變得很稀疏，只能戴著一個針織的帽子來遮住，卻仍保留著手放在肩邊撫摸的習慣。

“天氣這么差，什么也看不清，還是關上吧。”男孩站在窗邊一動不動，他不想讓女孩看到這種天氣，因為他知道這會讓她聯想到自己的病情就像這天氣一樣糟糕。房間實在有些暗，他站在窗邊都快要看不清女孩的臉了。

“沒關系，就讓我看看吧。”女孩搖搖頭，執意要拉開。她看著窗外被風雨拍打而搖搖欲墜的樹葉，雖然已經不可挽回但它還是緊緊抓著樹干不松。

男孩不再勸阻，而是回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順著她的視線看著被雨打濕的窗戶。

“我們玩個游戲吧，如果我贏了你就要回答我的問題，必須要說真話。”

女孩的思緒回到病房里，看著眼前的男孩突然開口道。

“好，你想玩什么游戲？”

“拋硬幣，就像以前那樣，猜對面了就算贏。”

男孩把一枚硬幣輕輕放在女孩手中，女孩剛想抬起手臂，硬幣就不小心從她的手中滑落到床上，又從床上滾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看來我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女孩疲憊的臉上露出些許自嘲的笑。

“我猜是反面。”

男孩彎腰把硬幣撿了起來，他的身體停頓了一下但隨即又很快起來張開握著硬幣的手心，硬幣正面朝上。

“看來是我輸了，你想問我什么問題？”

男孩將硬幣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著女孩的眼睛問道。

女孩不假思索地說道，“如果來年的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在了，你會在做什么？”

男孩低下頭沉思了片刻，隨即開口道：“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如果順利的話，那時我會有更多的閑暇時間，我會到處旅游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在旅途中邂逅一個可以相知相守的人，然后開始我的新生活。當然我也會抽出時間去看你還會給你帶一捧你最喜歡的桔梗花。”

“那我還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你恨過我嗎？如果當時我沒有離開，你覺得我們會一直走到最后嗎？”

女孩的眼睛有些顫抖，卻又緊緊地盯著男孩的臉，仿佛害怕知道答案卻又想要聽他親口說出來。

男孩眼中顯出淡然的神情，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伸手握住女孩枯瘦的手，貼近自己的嘴唇，手心的溫度傳達到女孩的內心。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只是怪自己沒有保護好你，你知道嗎？在你離開的那段時間我無時無刻都在等待你回來的那天。所以不要害怕，你不是一個人，只要你想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們會一直走到最后的，我保證。”

“沈彥...”

“我在。”

“我現在好痛苦好累，我真的很努力地活下去了。”男孩溫柔真誠的話語徹底打破了女孩的心理防線，她的嘴角開始顫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卸掉堅強的偽裝，坦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知道，走到現在肯定很累吧，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我在這里你可以放松一點了。”沈彥輕輕地將林晚舟靠在自己胸口，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沈彥依舊握著林晚舟的手，看著林晚舟破碎的模樣，他卻笑了。是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是一個凄涼的笑。

“我還不想死，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塊去旅游走遍所有美麗的地方，我想做那個和你相知相守的人有共同的未來，還想讓你在我耳邊說很多很多情話哄我開心。”

眼淚從林晚舟的眼角不停地滑落，雙手緊緊抓著沈彥胸前的衣服，她的聲音小得就像在喘息。

她原本想離開的決絕一些，就像那次一樣，可是當他再次看到沈彥的臉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她再也無法做這樣的決定了，她不忍心再對他這么殘忍了。

在最后的時間里，趁著她還能陪在他身邊，還能聽得見他說話還能和他說話，她想把自己的不舍和脆弱都講給他聽。

“沈彥是林晚舟的，林晚舟會一直在沈彥身邊。你以前說的話還算數嗎？”沈彥看著林晚舟憔悴的面孔，貼近她耳邊說道。

“算數。”林晚舟滿是淚痕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那就陪伴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吧。”

天空在這時突然放晴，一縷淡淡的陽光透過沾滿雨滴的玻璃照射進來，驅散房間里的黑暗，灑落在沈彥和林晚舟的臉上，他們都笑了。

一個月后，正值寒冬，外面下著鵝毛大雪，積雪已經有半個臺階那么厚，逼人的寒氣將路上的行人凍得直哆嗦，只能盡可能地用衣服將自己裹緊。

一個不起眼的小教堂內，燈光勉強將室內照亮，沈彥看著棺柩中的林晚舟，向她做著最后的告別，在緩緩將白布蓋上后，棺柩就被裝上靈車送往火化場了。

看著遠去的靈車，沈彥沒有過多停留離開了教堂，一路上寒風瘋狂地侵襲著他，將他的外套撐得鼓囊囊的，但他卻沒有感到寒冷，只是自顧自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最后他又朝靈車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除了白茫茫一片和幾個黑點般的路人就沒有其他蹤跡了。

沈彥輕嘆了一聲繼續埋頭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