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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接觸

皿塵慢慢脫離膠囊,緩緩站起身。

她這樣回應彌涂:“我知道你三番五次去橡樹閣樓查看福臨會內部所有人員的藥物登記。

“我也知道你反反復復去死者登記處,查詢近期可公開的登記信息。

“你一定有做這些事的理由,你一定是被什么東西困住了。”

彌涂沉默不語,她只覺得自己的行為竟然都這樣明顯,連這種外人都看出異樣——

所以為什么福臨會的人們卻對她的反常熟視無睹?

見彌涂不說話,皿塵也不再靠近彌涂,只是保持著距離而繼續說道:

“你母親阿哞,既是福臨會的創始者,又是福臨會自始至終的管理者。

“她能一人撐起整個福臨會,又在經歷了慘重的災難之后仍讓福臨會開展至今。

“無論現在的福臨會是何種模樣,她也一定有她做這些事的理由,我和你同樣相信她有她的難言之隱。

“所以請你說出來,都說出來吧。

“我們一起面對它們,孩子,我們一起。”

彌涂失神的眼睛里,莫名泛起淚光。

她好像真的得到了曝光福臨會的機會。

自那天起,兩人里應外合,收集證據——能夠將地底的狼鬼公布與眾的證據。

據皿塵所說,這狼鬼可能是花骸沙向導一行人帶回摩區進行相物研究的。彌涂起初對此表示狐疑,如果是這么重要的研究對象,怎么可能任由狼鬼亂跑,甚至還被阿哞帶到地底?

皿塵又說,她從曾經共事過的警衛人員那里得知,“將狼鬼帶回摩區進行研究”這一事還處于未公布的保密狀態,因為狼鬼進入摩區可能會導致人們恐慌,所以無論是巡邏小車、警衛小車亦或是警衛人員都在暗中尋找這只狼鬼。

彌涂將狼鬼的狼毛隨意丟在能被巡邏小車、警衛小車以及警衛人員三方看見的地方,而皿塵則是將未上報給死者登記處的死亡人員統統更改成失蹤人員

——原先都是阿哞親自去登記死者,但自從彌涂要處理死者——就是將尸首運輸給狼鬼——之后這件事就交接給彌涂來做。

彌涂裝作去登記,實則是將死者的衣物之類的遺物帶給皿塵,皿塵再帶著相關物品上報,坐實這些死者的失蹤。

兩人還是會照常參加福臨會定時定點的大大小小的聚集活動,活動散去后,人們一簇一團的有說有笑,而彌涂就和皿塵走在暗道的階梯上,短暫地聊些有的沒的。

彌涂曾問她,退役前的工作有沒有可值得回憶的地方。

皿塵回應她,太多值得回憶的了。

幫人找因為零件勞損而飛丟的機械鳥,偶爾受人委托澆灌實在沒時間照料的花田,聽人吵架幾個小時就怕打起架來,摩納兩區互通期間加強巡邏的時間段里與人閑聊——無論摩人納人。

但最讓她產生一種漫漫長路永走不盡的幻覺的那段記憶,大概還是她當值于橡樹閣樓的重病樓層。

在那里,純白墻壁上有人偷偷涂抹色彩,最后再被醫生逮住一頓教訓——不是為濫用色彩而是大家都光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在那里,無論月升前那群星穿梭樹梢而游淌于及靛藍、粉紫與金橙一體的云湖,無論月落后那晨曦浸染云朵而點亮顆顆枝頭的花果,人們佇立窗前,迎著風又透過霧,默聲遠眺或輕聲說笑。

在那里,仿佛前無過去,后無未來,時間猶如花中果、果里種、種懷花,唯有全然的熱情付諸于專注任何一件不足為奇的瑣事。

彌涂不曾問她,為什么也想曝光福臨會背后的真相,為什么信任自己、視自己為合作伙伴。一旦這些問題出口,就會出現相對的問題。

可能福臨會的人們全然接受福臨會一切的這種思考與態度,就相當于彌涂和皿塵堅守自己的思考與態度一樣。二者沒什么不同,那么彌涂就會因此懷疑自己正在努力的事情與方向,重新變回那種麻木不堪——

彌涂當然更不愿意出現這種情況,尤其是現在她手中正牢牢抓著一個機會,一個將福臨會的一切公布與眾的機會。

只是比機會先來一步的任何一種狀況,她都沒法預見罷了。

在福臨會定時定點的大大小小活動中,首等重要的就是壟種祭。而壟種祭,彌涂一直以來都是不參與的。

可是這次不同,彌涂身上藏有實時傳播器——皿塵從同事那里借來的,本來是放在皿塵的身上,但是兩人都擔心被發現,于是決定放在彌涂身上更為保險。

彌涂站在人群之外,她和往常的她一樣不怎么抱團聊天,而皿塵站在人群之內,她也如往常的她一樣到哪里都能聊得火熱。

忽地一個人影靜悄悄走過彌涂,彌涂一個激靈看去——是阿哞。她自渾身燒傷后,便不再點紅于顴骨,但是仍穿著奇怪的著裝——羽毛及花枝與野草,還戴有瑰怪的頭飾——不知是新鮮的素色花朵還是假得很象樣的素色花朵。

阿哞一步步走向中心的祭壇,那時的祭壇還空無一物。她站在上面,換股一周的人群之后遂柔聲道:

“孩子們,都過來些。

“在壟種祭開始前,我有一事想告訴大家。”

話音未落,人們皆不再說說笑笑,紛紛湊上前去,團團圍住了祭壇。皿塵被人群擠著,現在離祭壇僅一步之遙。彌涂在人群之后慢悠悠跟著,現在在人群圈外,她心里還想著距離壟種祭開始的時間不剩多少了,而阿哞又是極其準時的人。

究竟能有什么事這么重要?

就看阿哞轉過身去,隨著呼吸起伏,她渾身上下竟開始冒出青色的異光,這一下可是驚得祭壇下的人們連連驚呼。

忽地又聽轟隆作響的塌陷聲——原是祭壇中心,現下它已然空出一口黑洞洞的窟窿。

人們驚慌失措,只不斷撤步向后退去,都怕地面持續塌陷,那個時候掉落而下的就不再是碎石而是人們自己了。

盡管轟隆聲仍不停息,至少塌陷的情況結束了,但是眨眼間,就看那窟窿中竄出百十來根粗獷而深黑的藤蔓。

人群皆臥倒在地,肉眼可見都害怕得不行,卻沒有人跑走,竟也有虔誠地低聲念語的,說是“壟種從孚菻歸來”,說是“壟種現世”。

只有彌涂和皿塵兩人清楚,這藤蔓就是束縛地底狼鬼的枷鎖。所以她們以為更深的地底——狼鬼的牢籠——其實只在這祭壇之下,兩個空間距離如此之近。

這藤蔓似地下泉竟然源源不斷涌出,它們一出來就鉆入人們腳下的地里,像是群蛇歸巢,又像是準備扎根于此的無窮脈絡。

最后藤蔓應是完全占據了這層平臺,它們不再肆意生長。

而某種沉悶的喘息,蓋過人們虔誠的念語,它是一種掙扎著撲出沼澤的骨頭與骨頭之間的粘連摩擦聲。聽得人窒息,聽得人胃里作嘔。

這詭怪聲音來自于祭壇中心的窟窿,似是順著藤蔓緩慢攀爬而上。

愈來愈近了,彌涂再眨眼時,就見那窟窿中露出一顆長著犄角的怪腦——全由動物的臍帶鏈接破損血塊扭曲構成。

本就跌坐在地的彌涂,現下更是不敢站起身來。

樓下的狼鬼,好歹還類似于一頭狼的模樣,眼前這怪物直讓人看得不寒而栗。它慢慢從窟窿中擠出,它的肢體——看不清究竟是多少——皆由動物的爛皮腐肉雜糅而成,它的整個軀體由動物脛骨斷鏈重組無序而成。

爬上來似是花費它大部分力氣,它氣喘吁吁地將自己丟向地面,卻如輕飄飄的羽毛落地無聲。

靠近怪物的那一圈人皆捂住各自的口鼻,因為這怪物喘息而出的氣味,惡臭十分,奇臭無比。

彌涂以為會有人逃跑,結果是沒有的。

人們看著這一攤怪物,忍著充斥于此的惡臭,竟都接二連三地跪坐在地,面朝怪物遂跪拜起來。

“是壟種!是壟種出現了!”

“我們被聽見!我們被看見了!”

他們話語里的欣喜,與他們因強忍著而扭曲猙獰的面孔全然對立。

“終于可以前往孚菻了嗎!”

“帶我們去吧!”

他們眼神里的渴望,與他們因憋屈著而淚如雨下的模樣勢如水火。

眼看著怪物趴著的藤蔓之上樹葉掉盡,而掉盡之后居然又綻放了朵朵攜帶異火的花。

——這一幕更是激起人們的亢奮。哄鬧聲中,彌涂只覺頭腦昏沉,四肢無力,但她沒有尋找人群中的皿塵,而是時不時偷偷瞄向離開這里的隧道,逃離這里的出口。

對這里的厭惡之情早就壓過對未知怪物的恐懼,彌涂只在心里一遍遍問著為什么,機械式地問著為什么。這就是阿哞隱瞞起來的真相嗎?先是那個從昱山被抓回的狼鬼,再是這些詭異生長的藤蔓,最后是這個令人難以想象的怪物。

“孩子們。”

忽地阿哞的聲音似利箭,直直穿透彌涂混沌的腦海。

“我想說的就是——

“今天,在壟種祭開始之前,我們之中就有一位被壟種選中的福臨者。”

話音一落,人群炸鍋似的嘰嘰喳喳討論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無不是期待與向往。

只見阿哞俯身,側耳,貼近怪物,遂再起身道。

她說:“彌涂。”

聽此,彌涂只盡全力平穩呼吸,她原是學著眾人的跪拜動作跪于地面,現下不得不強撐著站起。

“請你到這里來。”

阿哞說話時,目不轉睛,頭不轉動,只伸伸手,指了指怪物的身旁,示意彌涂過去。

彌涂的喉嚨上下起伏,終于還是邁出腳步,走過人群,踏上祭壇。

站于怪物的身旁時,她發梢的汗珠流淌而下,直直滑進她的眼眶,但這都沒能讓她眨一下眼睛。因為她的意識都用來屏蔽惡臭的味道,以及壓抑自己內心對于這里一切的憎惡。

然而阿哞只字未說,她又俯身,側耳,貼近怪物。

這次再起身的阿哞,她嘴里念出一個人:

“皿塵。”

她的聲音太輕了,輕得都讓彌涂以為自己聽錯了。

皿塵距離祭壇僅僅一步之遙,但是她走上來的這段時間在彌涂看來好像被無限拉長。

彌涂站在怪物的左旁,皿塵站在怪物的右旁。

祭壇下的人們交頭接耳起來。

“不是說只一位福臨者嗎?”

“怎么上去兩個人呢?”

阿哞只從藤蔓上摘下兩朵異火花,分別拿給彌涂和皿塵。

她說:“請兩位福臨者給彼此戴上。”

還沒等彌涂反應過來,皿塵已將異火花別在彌涂的肩頭。

彌涂這才抬起手,也顫顫巍巍地將手里的異火花別在了皿塵的肩頭。但她一直未抬眼看向皿塵,她寧愿看著祭壇之下面孔模糊的人們。

見兩人戴好異火花,阿哞緩緩抬起她的雙手,一手掌心向上伸向彌涂,一手掌心向上伸向皿塵。

下一秒只看彌涂和皿塵身上的兩朵異火花似蛇一般吐出長長的信子——其實是花蕊彼此交纏又不斷伸長,它們探尋到阿哞的手,便輕輕搭在阿哞的手掌心里。

阿哞這時開口了:

“這兩位福臨者,她們對我們之中已經去往孚菻之地的孩子們格外得關注。

“我看見她們,無論風吹雨打,都在橡樹閣樓與死者登記處之間來回奔波。”

祭壇下的人們連連向彌涂與皿塵兩人點頭,眼神里無不是真誠的感慨與欣慰。

唯有彌涂覺得冰冷至極,連呼吸都快凍結。

阿哞如何知道這些的?

彌涂和皿塵兩人的行動謹慎小心,不可能被福臨會的人們甚至是幾乎不怎么在白天外出的阿哞發現。

忽地彌涂這邊的花信子離開了阿哞的手,慢慢探向彌涂。

彌涂再一低眼,就看見這花信子將自己藏在身上的實時傳播器拿了出去,直直送到阿哞的手里。

“孩子們,你們看。

“這兩位福臨者,以這樣隱秘的方式幫助我們向更多不了解‘孚菻’、不知曉‘壟種’的人們宣揚。

“這是一件多么令人動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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