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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藍霧

彌涂覺得真是奇怪。

但又因她和玉利沙華約好了時間,不能不去。

于是匆匆檢查了一遍冰池、冰山的狀態:穩定,健康。然后快速而簡單地過了一遍基礎的工作流程,就回到員工室脫去隔離服,急忙往外趕去。

彌涂才從七號自然觀賞景前門出去,就向著邊界圍墻而去。她是怎么都注意不到她身后,是正在往前門趕的打著傘的嬈炙,以及戴頭套的羅容。

羅容不認識彌涂,又因為幾乎每個摩人穿著的衣物都大差不差,完全沒有在意離去的彌涂。嬈炙是因為打傘,舉傘舉得很低,于是遮住了視線,也沒注意離去的彌涂。

羅容走進前門,嬈炙走向半圓廣場,彌涂前往和嬈炙相反方向的邊界圍墻。三人,就此岔開。

彌涂搬開大顆的碎石,將機械鳥放飛進地底的通道。等待的時間并不長,就聽灌木叢悉悉索索,里面鉆出一個少年模樣的納人——但不是玉利沙華。

這孩子憨厚一笑,側身站到一旁,隨后灌木叢又陸陸續續爬出四個納人來。

彌涂不解:“玉利沙華呢?你們又是誰?”

這幾個納人嘻嘻哈哈笑起來,七嘴八舌說:“我們都是她朋友?!?

話音未落,通道里鉆出最后一個納人——終于是玉利沙華了。

玉利沙華將碎石搬去,蓋住了通道口,遂轉身將機械鳥還給彌涂:“人齊了,我們走吧?!?

彌涂看了一圈這些陌生的面孔,至少大家身穿的衣物都似摩人,雖然都背著包來的但包也都是黑白灰的,更值得欣慰的是沒有誰再戴著奇奇怪怪的紙制盔甲。

只是為什么來了這么多人?納人做什么事都希望自己這樣顯眼嗎?

“你要帶這么多人來,怎么不提前告訴我?”彌涂晃了晃手中的兩幅隔離手套。

玉利沙華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著,來一趟也不容易,就多搬走一些?!?

她看了一眼其他納人:“所以帶了些朋友來。”

圍在她身旁的五個孩子一聽,立刻波浪起伏般點頭:“我們肯定聽從指令?!?

彌涂嘆了口氣:“走吧。”

于是臨時組起的七人小隊,前往荙翡樺。

……

相凝八研究所冰山右半圈,圈圍設有七個三角體建筑。

每個建筑編號從一到七依次負責管理冰山的七分之一。

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著火山與冰山,以及周圈的建筑。冰霧在光照下,流轉出變幻莫測的色彩。偶爾幾顆火星濺進冰山下的海水,呲呲聲中散為條條絲絲的紅綢緞。

跟著清翀走進七號建筑的羅容,在一瞬間看見走廊所有的窗戶齊刷刷關閉,將清翀和羅容兩人與其他人隔絕開來。成百上千的出氣孔,剎那間噴灑而出的消毒噴霧,充斥兩人所處的這寸空間,頃刻間就將兩人淹沒。

羅容低眼一看,就發現穿來的隔離服逐漸融化在濃霧中,隨霧氣消散。

待噴霧散去,地板升起一間消毒柜。柜門面向清翀與羅容,喀喀打開兩扇柜門,清翀拿出其中一件純黑的隔離服??粗辶埖拇┓ǎ_容學著有模有樣地穿上了這件純黑隔離服。

最后戴護面罩時,清翀瞥羅容一眼:“這是生病了嗎?頭套都不摘?!?

羅容搖搖頭:“皮膚過敏。”

清翀一聽羅容的聲音,愣了愣,遂認可道:“聽得出來。辛苦你了,居然連聲音都變了?!?

羅容沒有回應,只是背起了隨時準備顯出青火的手,繼而摸了摸自己兜里的斷手——希望它沒有被消毒噴霧溶解。

兩人穿戴完畢之后,消毒噴霧也消散得差不多,而封閉式空間緩緩敞開。

這條走廊的盡頭就是六面透明質地的電梯。電梯直升三樓,也就是頂樓。轎廂門一開,一個三維立體圖像映入眼簾,能看得出,描繪而出的是冰山此時的結構。

但是每一處結構的節點,都支出去一個額外的顯示著復雜圖案的虛擬屏。羅容急忙調出翻譯屏,至少文字能讀懂了,無非就是“水相成分”,“緩沖劑含量”,“相凝源物”,“可控氣體環境”,“相生源物”,“可控溫度環境”,“自然元素分布圖”,“特質營養生長劑”。

圖案看不懂這件事另說,反正清翀會指揮她做事。

清翀上前就將某一處幾乎接近水面的結構節點所支出的圖案虛擬屏拉下,在此虛擬屏之上又左劃出新的虛擬屏——顯示的是“信息眠樹傳來的解釋報告”。

羅容注意到,確實是這個結構節點的數據浮動最大,可能這就是解決冰山溶解趨勢的突破點。結果清翀看了看解釋報告,點點頭,寫出相關依據和判斷之后,就將面前的虛擬屏接連劃走,繼而重新從三維立體圖像中下拉出新的結構節點的圖案。

這次的結構節點,處于水面之下,不知是不是巧合,這個節點同時也與相凝八研究所的中心處于同一垂直線上。但是數據顯示,很平穩。

清翀同樣是看了看解釋報告,再寫出依據和判斷,然后就是用工作證劃一下屏幕,某處地板緩緩升起,帶出兩個搬運小車。

“嬈炙。”她喊羅容。

“帶小車去荙翡樺,取6.26截相凝源物回來。”

羅容立即裝模作樣地帶領小車乘坐電梯。

只是轎廂里一次只能塞下一輛小車,于是電梯來回上下運行了三次半趟。

羅容又怎么知道“荙翡樺”這個相凝源物存儲庫在哪,于是領著小車瞎走,最后是小車攔下羅容并發出警告:

“路線錯誤,路線錯誤。

“重新規劃路線中……”

兩輛小車一前一后,將羅容夾在隊伍中間,從而踏上真正前往荙翡樺的道路。

這是一間相凝源物的存儲庫,它似一個倒轉過來的梯形。小車停在庫門前,羅容看著翻譯屏上的文字,跟著操作指引,在小車的操作屏上輸入了裝載額3.13截,另一個小車上也輸入了裝載額3.13截。

就聽小車的四角,喀喀喀裂開,分離出去的同時,還都帶走半截輪胎。又在變形中變成了及卸貨與輸運為一體的小機器人。它們抱著各自懷中的容器,轱轆轱轆行駛向庫門,再伸出各自的機械夾,刷卡進入存儲庫。

跟著它們,羅容也走進存儲庫。

腳下的地面似半圓,半圓外,皆像是凝固了人未探尋過的深海,其中群星滯空,粼粼顯光。小機器人們依次到指定的取物位置上,它們將相凝源物灌進容器的過程,就像用甜筒接住冰淇淋。

一個小機器人勻速路過羅容,羅容俯身,伸手碰了碰裝有相凝源物的容器,也就只觸碰了一下,她的手指肚就在呲呲聲中被毒液腐蝕掉一塊皮。

青火一閃而過,傷口急速愈合,即使和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但還是驚得羅容大腦一片空白。

毒性能有這樣強?這些摩人又是怎樣使用它維持冰山狀態的?

她再直起身,就聽庫門外傳來不小的動靜。

摔倒聲,破碎聲,夾雜著磕磕巴巴的哭喊:

“……救救她!

“……救救她??!”

……

彌涂和玉利沙華躲在陰影處,其他孩子躲在灌木叢里。

荙翡樺庫門口,停著兩輛運輸小車。再看是否有摩人在周圍,沒有。彌涂轉頭看向玉利沙華:“我們兩個人有手套,所以我們來拿容器。

“你朋友們就負責背著容器走,記住,都不要用手去碰?!?

頓了頓,彌涂仍強調了一句:“不要用手去碰。”

玉利沙華看向灌木叢里的納人——五個孩子接連點頭,表示知道了,聽見了。

彌涂跟玉利沙華兩人先跑向運輸小車,其他五個孩子緊跟其后。

七個人蹲著身子,鬼鬼祟祟躲在小車的側邊。

就看一個抱著藍色容器的小機器人,轉著輪子,轱轆轱轆過來了。小機器人一轉身就直面七張面孔,彌涂一個撲身過去,掰開抱著容器的機械夾,都不用等她開口說話,玉利沙華緊跟其后,抱起藍色容器就放進身旁其中一個納人的背包里。

而這個納人背著相凝源物就一溜煙跑走了。

小機器人失去了容器,又怎么知道其實是容器被偷走了呢,以為是自己將容器已經放進了小車里,于是干脆就在原地等了起來。

在彌涂和玉利沙華等待第二個小機器人過來時,隊伍末端的納人堯堯一直望著另一輛小車。這孩子不明白相凝源物的毒性,也不明白彌涂和玉利沙華為什么要戴隔離手套,她只覺得小機器人運輸出來的固態東西真新奇,真好玩,真奪目。

有吸引力似的,納人堯堯彎著腰偷偷跑過去了。

她看著小機器人將容器放進小車里,小車的窗口打開,露出其中靛藍、湛藍、鳶尾藍……

“哎,我們自己裝走兩個吧?”

忽地身旁傳來聲音,她轉頭看去,原是自己的小伙伴牙牙也過來了。

“我已經看見剛剛那個摩人的手法了,就是掰開機器夾。”牙牙看向已經緩緩行駛而來的小機器人,咧嘴一笑,就露出兩顆虎牙來,“我上去掰它,然后你趁機拿走這藍色玩意?!?

牙牙信誓旦旦的模樣,這讓堯堯心里也有點動搖了,但是她仍記得彌涂說過的話:

“我們沒有戴手套,還是不要去碰得好?!庇谑撬焓肿プ×搜姥赖母觳?。

牙牙則不同意這個說法:“她一個摩人就是這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摩人嘛,總把很多事說得超級嚴肅,可是最后呢?

“都根本不算什么事。我估計啊,她就是害怕我們拿走太多……這個東西了。所以她故意嚇唬我們,沒有手套就不能動手?!?

剛說完,眼看著小機器人平平穩穩過來了。

牙牙站起身執意去掰機器夾。

她的手離小機器人越近,堯堯的心里就越是怵得慌。

三寸,一寸,就快碰到那個美麗的藍色了,真的是安全的嗎?真的是彌涂在騙她們嗎?不行,不行,總覺得不對勁,果然還是別去惹事。堯堯如是所想,于是趕忙上前就抱住了牙牙的胳膊,從而攔下牙牙:“我們走吧,別動它了?!?

結果小機器人可沒有因為前面擋著兩個人就停下來,它懷里抱著的容器,竟就那樣直直撞上堯堯的左胳膊、左手。

眨眼間,就聽呲呲聲,堯堯的長袖衣服在毒素面前根本就脆弱不堪,更不用提她的左胳膊、左手,上面的皮膚皆被藍晶毒素腐蝕了一大片。

紅血與藍毒相融,皮膚鼓泡又再破碎流出黃膿。灼燒般的疼痛感彌漫堯堯全身,堯堯居然還下意識用另一只手去捂住流血最厲害的那一處瘡口,結果另一只手也被滲于血液中的藍毒所腐蝕。

疼得堯堯撲通倒地,都沒力氣發出嘶喊,只是打滾,希望黏在瘡口上的沙土能遮掩疼痛。

而牙牙則是嚇壞了,她甚至以為是那個目無一切的小機器人攻擊了堯堯,是生氣又害怕,二話不說上去就對著小機器人拳腳相加。

牙牙使的勁很大,兩三下就讓小機器人抱著容器歪身倒下。

可是這容器觸地破裂,其中的相凝源物盡數灑出,再和空氣接觸之后,頃刻間就擴散成淡藍的霧氣。

藍霧向著兩人逐漸逼近,嚇得牙牙直掉眼淚,她連滾帶爬地攙起受傷的堯堯就是跑啊,邊跑邊喊:“救救堯堯!救救她!”

玉利沙華一聽,趕忙跑過去。

彌涂跟著過去,一見滿地狼藉,還有那擴散而出的藍霧,瞪大了眼睛,只撕心裂肺地喊:“都遠離藍霧!

“不要去碰傷者!傷者平放在地上!”

牙牙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堯堯平放在地面,嘴里念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彌涂上前一把拽走牙牙:“退后!都退后!”然后一手掏出隨身攜帶的消毒劑,對準堯堯身上大面積的傷口噴。

幾乎是噴完了一整瓶,但她清楚,這樣并不會停止毒素腐蝕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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