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星稀，臨到出發，李拐往書包里塞滿東西，小油燈，銅鈴，扇子，羅盤，竹簽桶，想了想又把大扳手裝了進去。

血淚教訓，出城要把裝備帶夠，自己什么體質沒有點數嗎？

萬一路上又冒出來個故人如何應對？壞了的老年機也揣進褲兜。

然而還有個頭疼的……黑貓煤球大爺！

干脆，一起！

李拐把煤球裝進脖子后大衣的帽子里，貓大爺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傍晚吃了兩條魚干，正好出來透透氣，反正也是兩條腿的猴子馱著。

“沿著一條被大車壓得坑坑洼洼的小路從農產品加工區下山，走到頭是一個“T”字路口，往左再走差不多一公里就能看見修車棚?！?

以上是住在加工區里的工人告訴李拐的線路，但是沒說一路上連個路燈都沒有更別說行人了。

李拐打著昏暗的手電筒照著面前巴掌大小的路面，北風一到晚上又刮了起來，吹著路邊荒草發出“沙沙”的響聲，總覺得草后邊躲著什么精靈鬼怪會突然沖出來。

好在膽子比以前送外賣大了不少，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左手握著銅鈴，右手提著扳手的標準戰斗姿勢。

一路順著時不時卷起一團揚塵的小路往前走，一排電線桿沒有一個配路燈的。

就這么走了好一會兒，傳說中的“T”型路口一直沒有看見，卻不知不覺風停了，身邊漸漸多出了一些乳白色稀薄的霧氣？

山里起霧了？

李拐心里有些發毛，腳下動作更快了些，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終于從遠處影影綽綽間發現了一條橫著的馬路。

“T”字路口，總算到了。

李拐提起的心稍微放了下來，看來又是自己嚇自己，大冬天的，山里起點霧太正常了，別有的沒得。

然而隨著路口越來越近，李拐發現淡淡的霧氣中竟然有一個小小的路邊攤，瞟了眼手機，這會兒12點過5分。

路邊攤？大半夜的？有人來吃嗎？

噢……說不定有開大車的司機，畢竟是一條南北通達的大路。

然而如果鏡頭順著公路往前搖5km，會發現一個碩大的“此路不通”的警示牌……

李拐揉了揉肚子，下午泡的方便面這會兒早餓了，反正也不著急一會兒功夫，不如先去填飽肚子。

于是把扳手和銅鈴揣回書包朝路邊攤走去。

等臨得很近了，李拐心里又在犯嘀咕：

尋常可見的攤子都是架在輛電動車后，掛著個燈泡，一個天然氣罐子一口鍋，紅底白字招牌上一長串的什么炒面、炒飯、炒河粉……

然而面前的攤子瞅著有些老舊，沒有什么電動車只有個木頭桌子和個灶臺，桌子旁立著根桿子上邊掛著個紅面燈籠，燈籠上有個白底的“食”字。

除此以外隨意擺著四張小桌凳，這會兒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在攤子后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的老兩口。

李拐心里說“要不算了吧？”肚子卻帶著身子走了過去，坐在一個小板凳上。

偏了偏頭，發現在攤子木頭桌子后架著一大一小兩口鍋，離得稍遠看不清燉著什么，不過從飄過來的氣味里聞起來是一股濃濃的骨湯肉香。

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照看攤位的是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婆，見有食客落座，老頭在灶上忙活，老太婆掂著小腳走了過來。

“客官，吃點什么？”老太婆門牙稀疏，嘴里漏風，聲音發啞，臉色發青，老樹皮般的手還在微微發抖，梳了個舊時的發髻插了根木頭釵子。

“……”

李拐腸子都悔青了，就面前老太婆這一身裝扮，隨便一件都可以進民俗歷史博物館了，再加上生動的面孔和陰森森的語氣……

這哪是來問客的？就差從下巴往上打一束手電筒光……

“呃，”李拐連忙心虛地左顧右盼，“我說我是迷路的來問下路就走？”

“還是吃點什么吧，”老太婆堅持道，“晚來風急，吃飽了才好趕路……”

“……”

聽著怎么有點像自己的臺詞？

李拐壯著膽子望向老太婆……不是故人，但憑感覺也不像是活人……

“這個，那個……”

這時候只見從不遠處的縈縈霧氣中依稀出現三道身影，一同朝路邊攤走來。

李拐忙指著坐在對面桌子上的三人朝老太婆說道，“我，我先想想吃什么，你要不先去問問他們？”

老太婆瞟了李拐一眼，轉身朝另外桌子上的三人走去。

李拐呼了口氣，此刻不溜，更待何時？

然而就在要拔腿跑路時，驚異地發現……“腿呢？”

忙低頭朝桌下望去——只見伸在桌下的腿不見了？切口處齊齊斷開？

但不是真的斷了，小腿包括腳趾頭還有感覺，但是視野里卻只有個大腿根……

頓時渾身一個激靈，渾身上下的毛全都豎起來了，沒腿怎么跑？

視線落在放在腳邊的書包，咬咬牙干脆拼了？

鬼知道這會兒遇到什么了，反正肯定不可能是好人，掏出大扳手干它奶奶個卷兒的！

不過問題是腿沒了怎么干？撐死夠著對方膝蓋，老太婆不說了，要是老頭過來一腳抽射，自己的大頭怕不是還能破個門？

“冷靜，冷靜！”

李拐強迫自己把視線從書包挪向對面，如果那三人沒事，自己應該也沒事。

于是把視線投了過去……

三個人，兩男一女，這會兒坐在小凳子上，桌子上只有個筷籠，里邊歪歪斜斜插著幾雙木筷。

其中一個膀大腰圓個子不高，穿著鑲有閃鉆黑T恤，此刻還沒意識到面對的老太婆是什么，一臉不耐煩大聲說道，“菜單！你這兒連個菜單都沒有我怎么知道吃什么！”

一旁的女的濃妝艷抹，戴著假睫毛能夾死蒼蠅，臉上撲得粉得有二斤，嗲聲嗲氣，“老公，這就是個小攤子，哪來的菜單？”

旁邊還有個矮墩胖子，胳膊上紋著撲克牌里4個老K，瞅著像是小弟，朝老太婆隨意吩咐道，“老太婆，先給我們上一件雪花！”

老太婆搖著頭，“沒有酒，只有湯?！?

“哎！”大哥胖子立馬鬧心，“什么破攤子，要不是連個車都叫不到……算了！先給我們上三碗湯！”

“好的，三碗湯，”老太婆顫顫巍巍應和往灶臺走回去，對著老頭重復，“三碗湯?！?

老頭聽了點著頭，從桌臺上拿出三只青花大碗，用大勺攪了攪煮沸的大鍋，從里邊舀起挨個裝入碗內。

老太婆先端起一碗送過去，冒著熱氣，有一絲香味飄進一直留意對面李拐的鼻子里——

哇！香氣四溢，芬芳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