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打開一扇船艙門，只見角落最深處是一條地下室的階梯。

樓梯走到頭后是一個黑暗的房間，只有幾乎壞掉的煉金燈發(fā)著絲縷的光，一張老舊的木桌，桌子上擺著試劑瓶，圓底瓶，坩堝，有些劣質(zhì)的燒杯和一套蒸餾裝置，幾本翻的破破爛爛的書隨意擺放著，泛黃的草紙上畫著神秘的法陣和密密麻麻的文字。

其中最顯眼的還是一套依稀閃著光的器具，那是一套銀亮的手術(shù)器具，手術(shù)刀和鑷子等。

一個男人顫抖著身體，蒙著眼睛，雙手雙腳被鐐銬囚禁在一張椅子上。

房間里，只有男人牙齒交錯顫抖的聲音和沉重驚懼的呼吸聲。

K的腳步聲尤其醒目，男人像一下子被驚醒了一樣，猛然抬起頭，聲音像野獸撕扯著喉管一樣，泛著濃濃的恐懼與哀求。

“太陽王保佑您……偉大的太陽王保佑您！求……求您殺……給我個痛快，——求您！”男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哽咽扭曲的聲音在房間內(nèi)徘徊。

K一來到這個房間就忽然放松了，他放下書，敲敲一個奇怪的，有著長長天鵝頸脖的曲頸瓶，這個瓶子似乎無頭也無尾，它的瓶頸插入自身，又從自身伸出，就這樣無限循環(huán)下去。

他沒理男人，走到桌子正對著男人的方向，調(diào)試著裝置。

“你犯了什么罪？”K問，他的語氣平淡低沉，像在和鄰居聊天氣。

“……什么都沒……不對，……我犯了錯，只是誤會……您相信我！我也非常……非常害怕，我不想的，是那個小女孩，她一直在叫！”男人的精神狀態(tài)不容樂觀，他完全詞不達意并且語序混亂，聲調(diào)忽大忽小，一會像要叫嚷起來，一會又像個瘋子一樣自言自語自我說服。

“那個女孩幾歲？”K不在乎似的繼續(xù)用淡然的語氣問。

“——十一，啊，十歲……還是九歲？我不知道——”男人病態(tài)地搖晃腦袋，他被蒙住了眼睛，唇角止不住地顫抖。

“這樣啊——”K點點頭，像是突然對男人失去興趣似的，他整理好了設(shè)備。

面具下，他的眼睛里像在閃爍著細小的金色的火焰，在黑夜中宛如跳動的黃金，嘴角露出肆意飛揚的笑容，不加掩飾地露出潔白的牙齒，看上去極度狂妄囂張。

在K手上，銀色光澤的手術(shù)刀映照出兩人的面龐。

“只是試一下藥，不會太疼的。”K說，他的聲音變得高調(diào)輕快。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

似乎要嘔出靈魂的慘叫響徹房間。

黑暗的房間里，不知何處的嘀嗒聲如鬼魅的低吟，在絕望至極的，撕裂聲帶的慘叫中依舊有著巨大的存在感，如同毒蛇舔舐耳垂一般。

“兩個小時四十三分鐘，昏死二十七次，休克六次，出現(xiàn)肌肉痙攣，癲癇等多種癥狀……精神失常加劇，兩小時四十三分鐘內(nèi)依次認為自己是殺人犯、市長、工廠老板、十歲幼女、太陽王的長子。”

K用羽毛筆詳細記錄下實驗內(nèi)容，那個男人已經(jīng)昏死過去，無力地垂著頭，嘴邊淌出白沫。

記錄完畢，K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發(fā)酸的脖頸，剛才他一直在心里計時，現(xiàn)在時間差不多了。

那個原本空空如也的無頭無尾的神奇瓶子，煉金術(shù)士們又稱之為“妖精之瓶”的克萊因瓶，不知何時多了半瓶薔薇色的液體。K搖搖瓶子，聽著它撞擊杯壁的聲音，滿意地笑笑，他知道，這是男人的“情緒”。

恐懼，絕望，憤怒，哀求，甚至為了保護自己而誕生的扭曲的感恩與愛，這一切的情緒在煉金陣的干涉下具體化，成為了這種如同玫瑰花汁的美麗液體，富人街的婦人們對其趨之若鶩，因為它號稱可使人容顏不老。

K當然不是求容顏不老，更不是為了賣錢：他是為了制藥。根據(jù)煉金公式書，這種具象化的情緒屬于煉金材料分類的序列三的“精神”，是十分稀罕的物質(zhì)——因為聯(lián)合王國法案禁止煉金術(shù)士們擅自提取人們的情緒，而且各公國也都擁護這一法案——所以只有在“水手”這樣的灰色地區(qū)，才有機會收集到如此珍貴的素材。

手在抽屜深處摸索，一把老舊的左輪，再摸索，一盒子彈。

K一拳打在男人臉上把他喚醒，大夢初醒的男人似乎恢復(fù)了些許正常神志，開始不停痛罵著K，用詞極為惡毒。

K冷靜地裝彈：只裝填了一發(fā)子彈。然后清脆地合上，手掌撥弄。

“現(xiàn)在只有偉大太陽王知道你該何去何從。”K說話間把槍口抵到男人額頭，男人忽地定住了，然后像篩糠一樣顫抖。

“侮辱一名十歲女童并將其殺害，驅(qū)使馬車將其父撞成深度昏迷，這只是你去年一年犯下的罪。”K說，在剛才的試藥中男人已經(jīng)說出了他能說的一切。

“這個國家的法律跟不上發(fā)展。”K搖搖頭，面具遮不住的頭發(fā)散亂在額前，“這是加了秘藥的子彈，在貫穿你大腦的同時會因高溫分解出藥物，殘存在大腦里的藥物不會讓你立刻死亡，你大概會承受十分鐘左右如同螞蟻啃咬大腦的痛苦。”

男人嘴巴張開，話語幾乎要吐出喉嚨，K直接開了槍。

這是男人顫抖的最厲害一次，像一個被荼毒多年的癲癇病患者，人連帶椅子摔在地上，嘴巴像擱淺的魚一樣張合，不斷溢出黃色的嘔吐物和鮮血。

“愿神明唾棄你。”K比了個逆十字架，將左輪放好，東西收拾完畢，沒有帶走克萊因瓶里的東西，外界暫時沒有地方比這里更安全。

他看也不看那個男人便走出房間，沿著螺旋階梯朝上。

船長離開了“水手”，對于這個法外之地來說沒有什么影響，但他不能就此讓步，這艘船能有如今熱鬧的情景，也有他的功勞。

蘇敏翰……蘇敏翰……

那瓶“情緒”是煉制祭品的必要物件，接下來的蘇敏翰會相當熱鬧，而熱鬧，對【小丑】來說意味著強大。

靜悄悄地走出瑪利亞港口，星辰鐘塔的鐘聲響起。

葉慈從半夢半醒間醒來，看了看時間，明天的這個時候，一場審判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