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如一陣輕煙般出現在海因里希身邊，不遠處的警鈴聲響徹夜幕，被疏散的居民發出嘈雜的謾罵與抱怨，煙把一大片的墻和建筑熏的黢黑，火焰搖曳中的星辰鐘塔像冷漠無情的天神。

“芙莉安沒有追來，這倒是奇怪。”海因里希說。

“……沒錯，讓芙莉安追來阻止拜倫教會進入星辰鐘塔，蘇敏翰警察局阻止克拉拉教會出海，一舉兩得的事，不過，我們的確有所誤判。”

“我們誤判了很多，這點一定要反思。”海因里希輕敲太陽穴，思索著說：“一是誤判了克拉拉教會的決心，他們居然直接把船直接改造成了序列5的級別，蘇敏翰警察局派去的超凡者恐怕阻止不了他們的行動。”

“二是誤判了小情人在她心里的地位，不管他有沒有死，重情重義的芙莉安居然沒有立馬追上來。”

黑衣人沉默了一會，說道：“他應該沒死。”

“為什么這么說？”

“我的預感，我一開始的目的確實是把芙莉安引過來，不過我看到她小情人的一瞬間，突然有種危險的預期……”

海因里希皺眉，“什么預期？”

“這個人，會毀了一切……我這樣想的。”

“所以，你就抱著殺心開槍，但卻覺得他沒死，是嗎？”

“沒錯。”

“那真是值得思考啊……獵人的直覺嗎……”

海因里希的目光回到星辰鐘塔，他明白拜倫教會今晚注定要無功而返，星辰鐘塔里的東西可不是派出一個序列5就能燃脂的，不過，拜倫教會也沒想過直接奪走。

“一個【惡魔】途徑的序列5，拜倫教會在想什么？”黑衣人問。

“宣戰。”海因里希說，“是宣戰布告。”

……………

熊熊火焰之中，男孩抱著奄奄一息的母親哭泣，而越是哭泣越是喘不上氣，火焰擄走每一絲氧氣，濃烈的煙與火蛇炙烤著男孩的呼吸道與肺。

一個男人慢慢從火焰中走近，簡直就像在小公園閑庭信步。

在意識彌留之際，男孩看到了這個身影，一定是消防員，沒錯，消防員，他們有救了！

他用僅剩不多的力氣道：“媽……媽媽，有人來救……救我們了！”

他的母親抬起眼皮，滾燙的空氣讓她的皮膚與內臟重度燒傷，能夠開口全憑毅力。

“先生……先生，先帶他走，先帶這個孩子走……”

男孩的眼淚在眼眶中就被蒸發殆盡，干枯的眼淚搭配聲嘶力竭的哀求，“不要，我要和媽媽一起走……先救媽媽……”

男人只是無聲走過，在途徑母子兩人時停住步伐。

男孩驚疑不定地發現男人穿著樸素的西裝，沒有任何防護，火焰恐懼地遠離他。

“放心吧，我一個都不會拯救。”

他說完就走進星辰鐘塔的入口，沿著盤旋的木梯上樓，這里的木頭居然完全沒有被焚燒的痕跡。

慢悠悠走到最高處，這座蘇敏翰最具代表性的建筑毫不設防，最高處是個空曠龐大的隔間，像個加大加高版的閣樓。

正對著是星辰鐘塔鐘盤面的內部，一千七百五十四組不同結構大小的齒輪與零件交錯咬合，無休無止地運動著。

在巨大的分針上，倒綁著一個赤裸裸的女性，她以倒十字架的姿態被荊棘綁縛著，閉著眼，像睡著了，正隨著分針晝夜不息地轉動。

“索菲婭修女。”男人右手握拳，貼近心臟，“您是如此美麗。”

在奇異的時鐘嘀嗒聲中，荊棘無聲地融化了，赤裸的修女索菲婭重重地摔向地面，發出砰的一聲，她摔在血跡干涸，呈現暗紅色的木質地面。

“【惡魔】，序列5，【貝爾芬格】。”

索菲婭輕念，她依舊閉著眼，緩緩起身，赤裸的身體布滿血痕和傷疤，卻依舊美的驚人。

干涸的血跡冒出泡泡，滾動，沸騰，順著索菲婭的赤腳向上攀登，最后凝固成一身寬松的修女服，大兜帽掩蓋著她莊嚴的容顏。

“美麗的罪惡是如此令人心動，現在唯有死亡能帶來甜蜜的睡眠。”

索菲婭低聲唱著圣詩，左手是一把大到簡直要狩獵古龍的鐮刀，右手是一根金色的荊棘。

“【修女】，序列0，回歸本名級，【“受難者”修女索菲婭】。”男人輕聲說：“您的本體又在哪顆星星上呢？”

索菲婭只是輕聲道：“懺悔吧。”

男人單膝跪地，面對神圣高潔的修女，他虔誠地低頭。

索菲婭一瞬來到男人身后，鐮刀搭在他的頭上，手起刀落，男人從內到外化為黑煙散去。

索菲婭依舊閉著眼睛，她用鐮刀對虛空輕輕一劃。

火焰，黑煙，熾熱的空氣全部消失殆盡，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黑夜像揉皺的畫布一樣扭曲了一下，接著是撕拉一聲。

所謂被煙熏黑的墻，照亮了半邊天的火焰，其實根本不存在，但的確留下了一堆尸體。

“‘幻景幕布’，這種級別的煉金道具只用來向諸神教會與王室宣戰，拜倫教會的人，不知是愚蠢還是勇敢。”海因里希說道。

“挑戰高塔的勇士拜倫，后世留下了他愚昧又勇敢的傳說……果然，人會越來越像自己的信仰。”黑袍人道。

而在瑪利亞港口，虛幻的幕布褪去后，芙莉安的眼中，世界的模樣改變了。

“看來有人用了高階的煉金道具，怪不得我沒有察覺到港口的異常。”芙莉安說。

蒂奇回到了大海上，此刻的他正躺在獵鯨號的甲板上，這艘船沒有一個人，全靠煉金術驅動。

芙莉安純當沒看見他，在她詢問蒂奇出現的原因時，這位海盜頭子二世只是笑笑。

混亂的場面就這樣落下帷幕，月亮緩緩沉落，芙莉安還要回去處理案件，跟葉慈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葉慈先生。”

葉慈聽見有人喊他，是威爾。

“您不必叫我先生，這太鄭重了。”

“好的，葉慈。”威爾淡淡開口道，“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在街上，有過一面之緣。”

“不。”威爾搖搖頭，“不，我是說，我見過你，而你沒見過我。”

葉慈升起一種危險的預感，他保持著平靜的表情，“哦，那我就不知道了。”

威爾敏銳的像一頭公狼，“你剛才也用了秘語，是超凡者吧？……不，算了，當我沒說。”

似乎是覺得自己過于敏感了，他揮揮手，道了個歉離開了，葉慈松了口氣。

誰說配角都是傻比的？這一個個都精的跟什么似的。

他趁著夜色回到貝爾街14號，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大門。

突然，他回頭朝黑暗里開了幾槍，路上的行人嚇了一跳，慌忙逃竄，猝然熄滅的火花像黑暗里的變幻的星辰。

一個高禮帽男人走來，他有著碧綠的眼眸。

“‘綠眼’伯寧。”葉慈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