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第一犟種
- 何曉妖
- 4339字
- 2024-12-14 18:33:25
茶館單間內(nèi),清香四溢,燭火通明,門窗雖緊閉,可外界的歡樂聲卻源源不斷入侵,屏風映出兩人身影。
凌佳音竹輕輕地提起茶把,一手捂住茶蓋,茶水緩緩流入杯中,綠葉在杯中翻滾,伴隨著水蒸氣升騰,溫潤的茶香撲鼻而來,倒酒倒?jié)M,斟茶過半。
她雙手奉上:“殿下,請。”
大皇子微微一笑點頭回應,他面孔白皙,帶著溫文儒雅與沉穩(wěn),無法想象他是在皇宮那種勾心斗角的地方長大,又或許……是他偽裝的好。
“今日的事太醫(yī)已經(jīng)向我一五一十匯報,凌小姐現(xiàn)覺得身體如何?”
我為何會有這個病呢?皇帝密旨,命我十五日后與浦安州五遙縣的縣令長子午有期成婚,我不明白一個芝麻官的兒子,皇帝為何會給我倆指婚?
這種末流官位皇帝還不一定記得這號人呢,更何況是他那微不足道的后代。皇帝明明知道我跟大皇子交往密切,大皇子生母貴妃也知我的心意會刻意給我倆制造機會,那為何還要如此安排?
天底下比我聰明的人比比皆是,比我知書達理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為何就選我?難道我身上是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莫不是覺得老是在大皇子的身旁走動皇帝覺得特別的晃眼嗎?
為了逃避這樁婚姻,我的爹爹叫我裝傻,什么妝容,什么黑衣藥丸以備不時之需,要我以接受不了這一樁婚姻的打擊而變傻,連我的貼身侍女茼蒿也不能告訴她我在裝傻,以防不測。
沒想到,沒想到,不裝自有“病”,這個毛病恐怕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人了。可惜這件事只有我一人知道,前面發(fā)生的樁樁事并不是裝的,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說“心里有鬼”出去也不會有人信,也只會覺得我是真的傻了,無論我說與不說,別人都會覺得我傻了,再加上太醫(yī)的親診,更加確定了。
凌佳音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想試探他的口風是否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知道后是否會幫我?因為自己已多次向他旁擊側(cè)敲表明心意,可他卻不明確拒絕或同意,知道后他是否幫我……還是覺得我走了暗自竊喜,省得煩他,聒噪?
“殿下可曾知道我瘋癲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啊?”他放下茶杯,眉頭微蹙,在他眼里并不是試探,而是在相問原因。
細品這副神情,她心里有了答案,如果陳述一遍,他會為我請求皇上收回密旨嗎?
“如果我要成婚了,殿下……殿下會……會……”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會……”
“會……送何禮?”她又來了個旁敲側(cè)擊,全神貫注盯著他的眼睛,她那雙眼睛熾熱的想讓人逃避。
“凌小姐才貌雙全,誰能娶到凌小姐那可是天大的福氣。”他平平靜靜笑道,令人觀察不到一絲情緒波動。
“殿下謬贊,那殿下會送何禮呢?”
“等凌姑娘要成親了再談。”
又是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隨著話語的落下,凌佳音竹已知這個話題不能再深挖下去。但沒有聽到稱心的答案,她難受地呼吸不過來,手腳發(fā)抖抿了口茶,茶館內(nèi)回到起初的寂靜。
“……”
“啪——”
一聲巨響在耳畔響起,兩人還存在寂靜的氛圍中還沒來得及反應,茶館里的窗戶門扉霎時間就被幾個持刀男人給踹翻亂飛再地,接二連三的人往這幾道破口闖入,以月牙型陣勢圍住兩人。
“刺客?”
兩人立刻站起后退到一個離敵人較遠的距離,正好在月牙形缺口處,但奈何是房間的死角,是缺口也沒有用。凌佳音竹趕忙依偎在殿下身旁尋求庇護,他輕聲安撫道:“不用怕!”隨后空手赤拳凝視這一圍不善客。
為首的持刀男人吼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此地擄走知府千金!”
話語間明白他們此行的目的,兩人瞬間松了口氣。
“小姐——”
“小姐——”茼蒿的聲音姍姍來遲,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再次松了口氣。
“小姐,你沒事吧?大皇子怎么也在?大皇子也沒事吧?”
“刺客呢?”
“不是說瞧見有個男人拐你上茶館了嗎?”
“在何處呢?”
“不會被他們?nèi)酉聵橇税桑俊?
她趕忙瞇著眼睛往窗戶看下面有沒有血肉一灘,居然沒有,那在哪里呢?
“等等……”她心虛地轉(zhuǎn)過頭來,整個神情已經(jīng)透露出了答案。
下一刻……
“何人如此大膽!!”
熟悉的話語再次響起。
“知道眼前的公子是誰嗎?”
眾人齊刷刷往外面凝視,一男一女出現(xiàn)在門口,其中男人提刀相向,一旁的女子害怕地躲在他身后。
瞧清來人是大皇子的貼身侍衛(wèi),茼蒿趕忙打手勢圓場道:“誤會,誤會,大人,一切都是誤會,你們趕緊退下。”
“是。”
侍衛(wèi)還不想放過這些人,在門口擋住去路,怒瞪一行人,做出要隨時戰(zhàn)斗的姿勢。
此時,大皇子清冷聲音傳來:“讓他們走。”
主人的命令傳來,侍衛(wèi)才不情愿的把刀收回刀鞘放他們出去,短短時間竟經(jīng)歷了兩次失職,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后果無法想象。
窄小單間里的無關(guān)人士盡數(shù)離去,新鮮氣息在千瘡百孔的單間里流通起來,大男人臭鞋子味,汗味,烘熱漸漸消散。
“誤會一場,驚擾到大皇子,還請大皇子開恩。”茼蒿跪道,嘴里說著求饒的話,而她卻絲毫不慌張。
“起來吧,知道你護主心切,若有下次,可不是這么好說了。”
“謝大皇子開恩。”茼蒿暗地里笑了笑,就篤定會是這種結(jié)果。
“小姐,尋不到你,我可著急死了,生怕出了什么事!”茼蒿趕忙走到她的身旁。
“殿下,你沒事吧!”侍衛(wèi)緊接著上前詢問,身后的女子緊跟而上。
“被窗戶木渣子劃到一點,無礙。”
“殿下,哪里受傷了?”聽聞,凌佳音竹上前噓寒問暖道。
“小傷,無礙。過幾日便恢復。”
“殿下金貴,傷又因我而起,我會愧疚的。”
此刻,一道陌生的女音響起:“景陽哥哥,你的后背怎么流血了?”是那個跟隨侍衛(wèi)而來的女子開口,她的聲音清甜柔弱的,聽的人心里一陣舒心。
“沒事,不用擔心。”
凌佳音竹回憶起入座時場景,那時他是背對窗戶而坐,應該是他們踹翻窗戶時木塊砸到他了。
“景陽哥哥。”
剛想踏腳去后面查看傷勢,直到真的清清楚楚聽到有女子如此親密地呼喚自己的心上人,她縮回腳尖,驚愕的她下意識深深注視說話之人,為了避免被人察覺到自己的異常,她又快速收回了像被針扎滿那樣刺痛的目光。
剛才第一聲還以為自己幻聽了,畢竟從未有人這么喚過他,大腦思緒隨著內(nèi)心的慌亂而混亂,有種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的心悶,手腳發(fā)抖,惶恐不安。
已在殿下身邊游走十來年,此人與殿下鐵定沒有血緣關(guān)系,據(jù)自己所看到,他所接觸的女子都是泛泛之交,更別說知道他本名了,還叫的如此親密,兩人還一起逛街,這個女子想來非同小可。
她忍著精神慌亂,控制自己的喉嚨不讓她發(fā)出顫音道:“這位姑娘是?”
“荔縣幾年前剛平息斗爭,滿地生靈涂炭,滿目瘡痍,戶部便每季撥款下來進行修繕新建。”
“可誰知修繕新建卻遲慢不已,暗中一查,原是知縣一直暗中貪污修建款才使資金不夠,人力與物力減少才有所拖延的。”
“父皇便派御史臺下來查明,卻遲遲不見御史臺查明結(jié)果啟奏回京,父皇便派我來督促御史臺工作進展。在來時的乞丐堆里瞧她長得可憐巴巴的,就把她撿了回來,可惜太醫(yī)說她腦子不太機靈了。”
“我問她,她叫什么?”
“她搖搖頭鼓著腮幫子說不知道。”
“我問她家在哪?”
“她也鼓著腮幫子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問她,那你還記得你有家人嗎?”
“她還是鼓著腮幫子搖搖頭說不知道。”
“那你晚上在哪里睡覺?”
“她說,就在這里。”
觀察著他述說著她們倆初次見面的瑣事神情,他的嘴角已然止不住地揚起,他還全然不知,自個心胸狹窄,別提心里有多羨慕嫉妒委屈恨。
她雙手攥成拳,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他描述的越多越細節(jié),心里越難受地呼吸不過來,渾身顫抖回想著往事。
一直都是自己自造機會偶遇他,然后再尋找機會一起聊下文,他極少提出過一同邀約游玩的話語或暗示。
難以獲得的東西在另一個人身上輕松就能得到,還是剛接觸沒有幾日的,還是一個臟兮兮沒有背景的乞丐,心里的嫉妒更加瘋狂無比,可表面又要裝作什么事都不能發(fā)生,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籽銘過來,快叫凌姐姐好。”
“凌姐姐好。”她乖乖道。
“真乖!”他滿意地摸了摸她的頭。
凌佳音竹被羨慕嫉妒困在內(nèi)心無法掙脫,什么話也聽不進。一想到他是殿下親自帶回來的女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關(guān)心的人,甚至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她身上,心里越發(fā)嫉妒,源源不盡的嫉妒!
“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茼蒿瞧著她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眼神游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就擔憂地搖了搖她手臂。
被她搖了幾下,終于緩過神來,可嫉妒還充斥著腦子,無法正常思考,她慌慌張張找了個理由回答:“可能是不久前的藥吐了出來,病癥又要復發(fā)了,茼蒿快扶我回去把藥喝了。”
“好的,小姐。”
茼蒿簡單行個禮就趕忙扶她往樓下去,凌佳音竹也不想再見他倆互動,在自己眼里,她們的每一次互動都是在朝著不利于自己得到殿下的心發(fā)展,最注重禮儀的她連禮都不行就狼狽地往外逃避。
“小姐,身體如何,還難受的慌嗎?”
“難受!很難受!像突然間失去了什么一樣!耳朵嗡嗡嗡的響又好像安靜無比!”
“難受到無法呼吸!”
“難受的手腳發(fā)軟!”
“難受到想大喊大叫發(fā)泄!”
前腳剛踏出那令人窒息的茶館,后腳她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流,腿一軟又一軟,如若沒有她的攙扶,都不知道在哪里跌倒。
“太難受!”
“真的太難受了!”
她不停訴說這一句話,與她擦肩而過的游客沒有幾人不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甚至還有專門停下腳步再回頭目送她失落的背影。
“爹爹,那個漂亮姐姐怎么哭了?”小孩子咿咿呀呀開口。
“爹爹也不知道,可能是遇到什么傷心事情吧!”
“大人也會哭嗎?”
“小孩子,大人的事別打聽。”
“小姐堅持住,很快就要回到府邸了!”
她難受的無法聽進去,渾身呼吸不過來發(fā)出顫抖,周圍路人的交談歡樂聲也自動封閉,腦子一下子安靜下來,往事在腦海中不斷涌現(xiàn)。
【八歲。】
貴妃娘娘在一旁摸著他圓溜溜的腦袋,目光卻緊緊鎖在我身上道:“快告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肖景陽。”
“我叫凌佳音竹。”
“景陽,記住了嗎?”
“母妃,我記住了,凌佳音竹!”
【十四歲。】
“貴妃娘娘,殿下真的會娶我嗎?”
“竹兒,會的。”貴妃娘娘摸了摸我的腦袋給予肯定道。
“那他要是不喜歡我怎么辦?”
“不用怕,貴妃娘娘會幫助音竹的。”
【十六歲。】
“殿下,今晚的夜色真美!”
“是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就是夜霧刺骨,這件衣服給你披著,明天傷風就不好了,不然母妃又會責怪我。”
“多謝殿下。”我笑咪咪沖著他,心底滿是甜蜜。
【十八歲。】
“鮮花送美人,母妃說了,這么漂亮的花得配凌小姐這樣的美人。”
“殿下,這是什么花?瞧著好像冬季的雪花掛在枝頭上。”
“珍珠繡線菊。”
“雪花留不住,握在手中會融化,但珍珠繡線菊能留的住,就是花兒嬌嫩,易催殘,得小心呵護。”
“那我是雪花還是珍珠繡線菊?”
他沉默不語。
此刻又在干什么呢?
此刻在回憶著以前的樁樁幕幕,明明是美好的回憶,流出的眼淚為什么是苦的?為什么是刺痛的?眼淚越發(fā)的洶涌。
所以……她是女配還是女主?凌音竹一臉茫然,畢竟這個叫肖景陽的人長得玉樹臨風,名字也好聽,又是個大皇子,皇帝立嫡立長,妥妥的男主劇本。
至于午有期嗎……嗯……沒見過……甚至還沒有官職,應該有鼻子有臉,更像個路人甲。
但從這個方向發(fā)展來看,那個撿來的乞丐更像女主,運氣爆棚,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男主的青睞。
“你在說什么?什么路人甲,什么女主,什么男主,什么女配?”
“你能聽到我在說話?”一臉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