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第一位客人，唐澤隨手將錢塞進兜里，然后坐到路肩歇息。

拉著大桶騎了半個鐘頭，說不累那是假的。

趁著休息功夫，唐澤將手伸進桶內攪了攪，里面魚數量不少，早上釣魚時他也記著數的，大概釣了三十來條，重量在三兩到七兩左右，太小的都扔了。

“小伙子，你這魚怎么賣的。”散步返家的老大爺走到唐澤跟前，指著桶里的魚問價。

唐澤擦了擦手，站了起來，笑著道，“大爺，野生鯽魚要嗎？大的五塊一條，小的五塊兩條，沒有袋子。”

“真野生鯽魚嗎，我看看。”老大爺明顯有嚴重的老花眼，只見他從桶里隨意抓了條鯽魚，顫抖著手將魚貼近干枯的眼袋前，反復打量著。

“不錯，不錯！鱗片金黃金黃的，小伙子給我挑兩條大的，我燉著豆腐吃。”老大爺盯了半晌，終于是看清了魚，在將那條快要渴死的魚扔回桶內后，他伸手從兜里抓出一把錢，眼睛緊貼在眼前翻找了半天，確定了這是兩張五元鈔票之后，才將皺巴巴的錢遞給了唐澤。

接過鈔票，唐澤看著身前老頭，詢問到，“大爺，我沒有袋子，你身上有可以裝魚的東西沒。”

“我就住在小區里，你裝我衣服里吧，我兜著走。”大爺掀起衣服，示意將魚裝進里面。

唐澤彎下腰，在桶內挑了兩條中規中矩的六兩鯽魚放進老頭衣兜內，“這兩條鯽魚夠大，大爺您摸摸，您抓都抓不住嘞。”

老大爺左手捏著衣服，右手抓了抓兜里的兩條魚，果然一手難以把握，他頓時心滿意足，老臉笑開了花，“這魚不錯，夠大，小伙子做生意實在。”

這時，一輛大眾汽車緩緩駛來，停在了小區門口，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從車內下來，他掃視一圈，在看到唐澤衣著后，便向著唐澤攤位走了過來。

唐澤現在的穿著是很臟的，由于早上下山時摔過一跤，導致他現在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泥，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乞丐般，令人感到憐憫。

中年男子氣質不凡，板著一張臉，隱隱帶著一股威壓，讓人望而生畏，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唐澤稚嫩的面龐，而后便蹲下身自顧自的挑著桶內的魚。

中年男子身上所散發的氣質，是讓哪怕身為富商的唐澤都不由得流露出一絲驚訝。

現在時間接近六點，結合男子身上服裝，唐澤心中已對眼前男子身份有所猜測。

能在這窮鄉僻壤的地域穿上這樣一套衣服，男子的身份顯而易見，要么是當官的，要么是裝比的。

“拿個袋子。”男子從桶里抓出一條魚，轉頭向著唐澤索要袋子。

唐澤道：“那個....我沒有袋子，是幫大人賣的，走得匆忙忘拿袋子了。”

“......”中年男子沉默著將魚輕輕放回桶里，他站起身，去到車輛后備箱，在里面找了個便利袋。

男子回到攤前，連價格都沒問，繼續埋頭仔細挑選了幾條看似活潑的鯽魚放進袋子。

比起其他人，男子撿進袋里的魚有很多，約摸有五條左右，在掂量了過后，他向著唐澤道，“這些魚多少錢。”

唐澤道：“十塊錢。”

聽見面前少年口中隨意報出的價格，男子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他打開錢包，直接拿了一張二十出來，遞到唐澤手中。

“初春河里水冷，不要瞞著爸媽去河里撈魚了。”

唐澤此時才剛接下鈔票，正要找錢，不料男子說完一句后，徑直提著魚離開，徒留唐澤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

........

一直賣到黃昏，鯽魚才只賣出去一半，自那奇怪男子走了之后，前來詢價的客人很多，但大多數都是已經在菜場買好了菜準備返家的婦女，很多家庭都還沒有冰箱，也就不愿意多買菜。

唐澤這時已經有收攤的想法，初春天氣黑的很快，基本黃昏之后再過半小時天就完全暗下來，鄉道路側有人家可以照明，可過了鄉道還要騎行一公里的泥濘山路，這條泥濘道路夜間難行，而且摸黑回家要被狗攆。

街道上行人逐漸變少，見遲遲沒人光顧，唐澤站起身，開始收拾魚桶，準備回家。

“哎哎哎，小鬼，你怎么在這兒。”

唐澤此時已經綁好了桶，正要上車之際，一輛老頭樂自東側道路駛來，緩緩行駛至唐澤前方區域停了下來。

主駕位車門打開，下來了個熟悉面孔，正是先前唐澤釣魚時遇到那個占他釣位的老頭。

楊富民今天很納悶，同一個釣位，為什么別人就能哐哐上魚，換他就吹了一天西北風，毛都釣不到。

如果身邊釣友是跟他年紀相仿或是成年小伙，他都不會這么介意，可偏偏是一個屁大點的孩子，這讓楊富民心中很不甘心。

本以為巧遇之后再難遇見，沒想傍晚就在小區門口碰到了。

唐澤扶著單車看了來人一眼，見是早上和自己一起釣魚的老頭，當即客氣回應道，“老爺子，是你啊。”

“你這是在賣魚？”楊富民此時已經來到唐澤身邊，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桶內游擺的魚，他就猜出唐澤這是在干嘛了。

“嗯。”唐澤氣虛回道，他已經餓得不行了，從中午開始就沒吃過飯，釣魚還是個力氣活，更別提后面騎行五里以及賣魚過程。

得到了肯定回答，楊富民略微思索，發覺自己已經有些日子沒吃魚了，自從他前年迷戀上了釣魚之后，這些年也曾釣上過不少的魚，鯽魚、鰱鳙、草魚都釣上來過，可像今天眼前小鬼釣上來的這么大的鯽魚，還是從沒釣到過。

望著桶里魚兒歡快蹦跶而濺射起的水花，楊富民有些意動，“怎么賣的，給我來兩，不五條。”

楊富民本想說兩條，可想到自己桶里還一條魚沒有，立馬又加了三條，反正兩條是買，五條也是買。

楊富民買魚就是為了應付他家老婆子，他今天是特意出去釣魚的，如今釣了一天，是一條魚沒釣到，如果空手而歸，明天在想出去釣魚，就難了！

在這里買五條大鯽魚回家，老婆子以及那個一直反對自己釣魚的女兒必然會對他刮目相看，想到這里，楊富民甚至生出了將這里剩下的魚通通打包的想法。

見來了大生意，唐澤對待老頭的語氣恭敬了許多，“來的匆忙沒帶袋子，大鯽魚五塊一條，小鯽魚五塊兩條，這單關門生意，五條大鯽魚收您22，您看怎么樣。”

“奧，這價格行，你等著我去拿個袋子。”楊富民說完，回身往副駕走去。

楊富民拿回袋子交給唐澤，唐澤站在臺階上，挑了五條體型差不多大小的鯽魚裝入袋中，而后遞給楊富民，“老爺子，挑好了，你看看，這都是五六兩的大鯽魚。”

接過沉甸甸的塑料袋，楊富民往袋內看了一眼，五只大板鯽躺在里面，每只都是一掌大小，且鱗片帶著微弱淡暗金芒。

想到這些喜人的大鯽魚即將成為自己的魚獲，楊富民頓時樂的合不攏嘴，微瞇著老眼從兜里取出一沓鈔票，抽出一張二十兩張兩塊，“不錯，魚不錯。”

楊富民喜滋滋的提著魚上了車，駛入小區內。

唐澤放好鈔票，重新將桶固定住，這會兒桶內只剩下八九只三四兩的小鯽魚，重量減輕了很多，固定起來輕松了不少。

唐澤騎著單車，行駛在不怎么寬闊的柏油馬路上，慢慢的，天邊那最后一絲微弱殘光遁入厚重云層之中，僅僅只過十余分鐘，天色就已徹底暗了下來。

單車騎進鄉道，這塊貧瘠之地，就連道路上也都沒有路燈的存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馬路兩邊有不少房屋，借助著房屋傳來的微弱燈光，才讓唐澤不至于摸黑趕路。

單車駛入自家村落，唐澤住址是在相較村落其他人家比較偏遠的位置，附近五百米總共才三戶人家，路況奇差，燈光也暗，伸手不見五指。

兜里揣有鈔票，唐澤渾身都變得激動了起來，連帶著膽子也大了不少，以往時候，這么漆黑的道路他是肯定不敢走的，而現在的他，只管推著單車，大步向前。

這條村間道路沒有澆筑水泥，還不是上一世返鄉時候的那條熟悉的水泥小路，盡管唐澤走得很小心，可中途還是不可避免的摔了一跤，磕傷到了小腿，此刻有些疼痛。

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唐澤停好車后，第一時間就打開了院子中的燈光按鈕，久違的燈光再次出現在視線里，感受到小腿痛感愈發強烈，唐澤也顧不得找凳子了，趕忙席地而坐，將褲腿卷起。

方才摔倒在地時，小腿撞到了自行車鐵架上，此時借著明亮燈火，唐澤終于是看清了腿上傷勢，小腿皮膚有小片淤青，鼓起拇指大小的血包。

唐澤打開水龍頭，將傷口沖洗干凈，隨后，他打開竹屋小鎖，進到房間，在母親床頭找到縫補衣裳用的繡花針，忍著劇痛，將血包扎破，小股污血順著針孔流淌了出來。

血已止，可痛還未消，家里并沒有止痛或是恢復藥膏可以涂，平常這種傷勢屬于皮毛小傷級別，也用不著涂抹藥膏，加上這副年輕身體恢復力強，基本上睡過一覺就能自動愈合了。

找了條粗布，包上紙巾簡單將傷口包扎過后，唐澤就又出到院外，將單車推進到了屋內。

在取下魚桶后，唐澤便提著剩下的魚進入竹屋前屋。

竹屋內分有兩間房，一間是廚房，里屋就是父母和他所居住的房間，兩間屋子都是以竹片加泥澆筑蓋成，兩間房是連在一起的，和一間房沒什么區別。

桶里還剩九條小鯽魚，鯽魚不比其他魚，小鯽魚不好清理，多數時候，有大的客人就絕不會買小的。

家里并沒有打氧機，這些魚死的會很快，唐澤決定今天的晚餐就是這些魚了。

父母走時一分錢沒留下，但米還剩下很多，足足半缸，院外地里什么蔬菜都有，菜也不缺。

菜地里有芹菜，和著上次沒用完的袋裝魚佐料就可以煮一鍋美味的水煮魚。

唐澤將魚去好鱗片內臟，清洗一遍之后，便將這些魚一條條放入大鐵鍋燜好，又淘米煮好了飯，乘著等待時間，唐澤洗了洗手，開始清點今天的收入。

十塊鈔票三張，二十塊鈔票一張，一元紙幣兩張，其余都是五元一張的鈔票，總共127元。

坐在土灶臺邊，唐澤手中緊緊的握著這摞并不算厚重的鈔票，臉上露出一抹滿足之色，上一世，八位數的余額他見過，幾十萬鈔票鋪滿一地的場面他也見過，但都比不上此刻手中百元巨款給他帶來的興奮感。

他目前就讀的學校，一周生活費五十元就夠了，學校是義務教育，一學期學費也才一百多塊，而這一百二十七元，無疑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了。

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一切的辛勞都看得到回報，傍晚六點半的夜晚真的很黑，但這厚厚一沓鈔票真的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