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鏡男的指揮下,兩名小弟從倉庫的角落搬來兩個生銹的油桶,剩下的一人不知道從哪里搬來一張散發著霉味的木板。
簡易的桌子搭乘,在小弟將裝有文物的盒子放到木板上后,墨鏡男做出請的手勢。
站的近了,鼻腔中傳來木頭發霉的味道,龐向文只覺惡心。
他倒不是耍大牌,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勢下他本不該挑三揀四。
出于對專業的執著,龐向文沒有上前打開盒子,而是看向墨鏡男。
“紀穎,幫我跟他說,我不會在這種環境鑒定文物,這簡直就是對文物的破壞!”
態度堅決,語氣嚴肅。
紀穎十分尊敬龐教授,對他專業的態度更是敬佩。
然而形勢比人強,紀穎沒有按照龐教授的原意進行翻譯,換了一個說法。
“文物矜貴,尤其是畫作。即使鑒定是真品,不小心沾上霉菌導致紙張受損,恐怕會得不償失。”
墨鏡男聽完紀穎的翻譯,玩味地一笑。
“他剛剛說的是你翻譯的那段?”
紀穎心中忐忑,重新觀察戴著墨鏡看不清眉眼的人。
男人身材高大,體型勻稱。如果忽略他左手從手腕一直延續到中指的紋身,路上遇見定不會產生什么戒備心,看起來和他們一樣就是平常人。
墨鏡男任紀穎打量,在紀穎移開視線前還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笑。
紀穎不想露怯,但被男人盯著渾身不自在。
強裝鎮定地說道,“換個環境。”
墨鏡男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嗤笑,“我客氣兩句還真把自己當座上賓了?”
說罷,“啪”地一聲一把手槍直白地拍在油桶和木板搭成的簡易桌子上。
“告訴他,別耍花樣,想要保住腦袋的話立刻給我干活!”
再次見到槍支,幾人重新意識到現在所處的環境。
龐教授看了看身邊的紀穎和方思甜。
紀穎的狀態倒還好,雖然有被震懾到,但看起來還能堅持。而一旁的方思甜樣子不太好,明顯看得出她的身體在發顫。
龐向文無奈,如果被抓住的只他一人,他自有傲骨,大不了這條命不要了。
現在總不能為了那點堅持把兩個未來可期的年輕人拉去一起陪葬。
龐教授吐出胸中濁氣,靠前一步,自己直接用英語和墨鏡男說道,“讓他們先把盒子搬開一下……”
墨鏡男不明所以,卻從龐向文眼中看出他作為學者的倔強,好像在說這是他最大的讓步和最后的堅持。
男人揮揮手用S語命令小弟先將兩個盒子抬起來,自己則站在一旁手中把玩著手槍,看這位學者先生究竟打算做什么。
龐向文把自己的大衣脫下,平鋪在木板上。
多少有點自欺欺人的意味,但聊勝于無,總比讓文物直接接觸發霉的木板要強。
隨后先將花瓶從盒子中取出。
這是龐教授第二次觸碰這件文物花瓶。翻來覆去一番觀察后,朝著紀穎點點頭。
紀穎將龐教授的鑒定結果傳達給墨鏡男。
接下來是龐教授這次的心頭好。
他沒有把畫軸拿出來放到鋪著衣服的木板上,而是叫方思甜上前展開畫軸。
方思甜的身高一米七左右,加上專業同樣是文物考古,方方面面都比紀穎合適。
紀穎拍拍她的肩膀安撫她,方思甜深呼吸好幾次才強迫自己不去注意墨鏡男手中把玩的危險器械。
龐教授本來打算回去后慢慢研究這幅畫,全沒料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進行鑒定。
從畫作的頂部開始一點點向下,越是觀察眉頭湊得越近,嘴抿成一條直線。
不該用沒清潔過的手直接觸碰紙張的,龐向文的手忍不住放在畫中女子發簪的位置上。
像是描摹稀世珍寶,手指一點點劃過紙張移動到女子穿著的狐裘的領子處。
作為外行的紀穎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文物,畫中人讓她覺得格外熟悉。
她覺得這幅畫畫得妙極。
畫中的女子明明是背對著畫面,卻給人一種下一秒她就會回眸一笑的真實感。
“怎么會,不對啊……”
龐向文習慣性地掏兜,結果手落空。
意識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大衣,龐向文才回神。
快速地跑到放在木板上的大衣前,從口袋中掏出眼鏡盒。
取出眼鏡,再次細細端詳眼前的畫。
“落款沒錯……但這筆觸不對,不是秦王的習慣……”
龐教授徹底忘記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全情投入到工作狀態,口中不斷碎碎念著畫作的問題。
直到舉著畫軸的方思甜感到胳膊發麻,龐向文才回神。
眼中寫滿不可置信和失望。
“紀穎,告訴他,這幅畫不是秦王真跡。”
紀穎雖然不懂畫也不懂文物,但能從龐教授的話中感覺出他話中的微妙。
聽到紀穎的翻譯后,墨鏡男盯著她看了良久,沒從她眼中看出心虛,確認般又問一遍,“確定嗎?”
龐向文篤定地點頭,“我百分百確定這幅畫絕非秦王親筆。”
方思甜已經將畫軸卷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匣子中,蓋好蓋子。
聞言墨鏡男用英語罵了一句臟話。
轉而看向紀穎,“翻譯小姐,跟學者先生說一下,我需要他證明這幅畫是真的。”
他不可能做賠本買賣,有現成可以利用的專家,他可以讓假的變成真的。
紀穎十分為難,她心知肚明,龐教授寧折不彎,不可能顛倒黑白將贗品說成真品。
未等紀穎傳達墨鏡男的原話,龐向文和紀穎說道:“小紀,你告訴他,他的要求我可以答應。”
紀穎瞪圓眼睛,嘴唇微張。
龐向文安撫性地笑笑,繼續說道:“但有一個條件,放你們兩個離開。”
“老師……”
“龐教授……”
紀穎和方思甜幾乎同時出聲,聲音都不大,但心中感動。
尤其是方思甜。
她作為龐向文的學生知道龐教授有多尊重學術、多愛惜名聲。
現在為了她們的安全竟然舍得自毀名聲。
方思甜眼尾閃著點點淚花。
紀穎面向墨鏡男,“他同意了……”
墨鏡男神情不見松動,似知曉紀穎的話后面定有轉折。
“但你必須保證我們能安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