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一半，紀穎意識到自己竟然又想起來那個男人來，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坐在龐教授隔壁的連時難的神情。

二人視線相撞的瞬間，紀穎心虛地想移開視線，卻還是勉強自己露出一個狀似無意與他四目相對的笑容。

連時難面容冷肅，整個人處于工作狀態，短短與紀穎對視不過兩秒便移開視線，沒有回應紀穎的善意。

紀穎眼看著自己又要因為連時難的冷漠開始胡思亂想，慌忙地調整狀態。

龐教授沒注意紀穎的小動作，回身看向坐在后排的簡調問一下競拍事宜，結果只看到空著的座位。

“方憶苦，簡調呢？”聲音有點嚴肅。

恰巧方思甜剛從洗手間回來，還沒坐到座位上，立刻替她哥回答道：“我剛剛在洗手間盡頭的陽臺看見簡師兄在打電話。”還好心的加一句，“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她倒不是有意窺探簡調的隱私，只不過看到熟悉的身影，習慣性地上去打招呼，結果發現對方正在講電話，要說的話卡在喉嚨，安靜地遠離了。

簡調講電話的語氣不是很好，而且與對方還是英語交流這件事方思甜沒有多言。

她可不想被教授認為是一個愛八卦，沒分寸的人。

“他還挺忙。”

簡調幾次三番的走神，讓龐教授產生一點點對這位得意門生的不滿。

簡調年近30，是工作幾年后才考的碩士。一直在龐向文手下學習，也是在他的助言下選擇繼續讀博。

為人努力認真還十分有責任心，深得龐向文的信任。

簡調不是第一次隨同龐向文參加拍賣會，國內外都有。但沒有一回像是這次一樣，怎么講，就是讓龐教授覺得他十分懈怠。

龐向文轉回身，臉色有些陰沉，不知為什么突然有一種今晚的拍賣不會如預想的那般順利。

這次的拍賣會所有的拍賣物品都出自同一個賣家，對方是世界知名的收藏家，藏有各式臻品，其中尤其愛好收藏具有歷史深度的文物擺件。

這次龐向文的目標商品是一個古代花瓶。

花瓶本身沒什么稀奇，但根據拍賣品目錄展示的圖片看來，與花瓶同時拍賣的一幅畫作頗具研究價值。

畫并不作為單獨拍品，而是與花瓶捆綁在一起，想要那幅畫就必須要拍下平平無奇的古董花瓶。

在賣家看來無甚價值的畫，在龐教授眼中可是珍寶，從畫上文字以及朱泥落款看來，是他正在研究的懷宥帝的親弟的真跡的可能性十分高。

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性，龐向文也不想放過。

至于花瓶，鑒定后送去博物館即可。

一樣又一樣精美絕倫的拍品展示在眾人面前，在拍賣師遲速得當講解下，一聲又一聲的競價在會場中此起彼伏。

紀穎身臨其境，第一次體驗到以前隔著屏幕見到過的拍賣現場的激烈競價，既覺得新奇又覺得緊張。

她也是被優秀拍賣師調動情緒的一員。

紀穎側頭去看身旁的龐向文，只見他沉穩地翻看著手中的拍賣品目錄，毫無緊張之色。

果然姜是老的辣，與她這種初來乍到的新人不一樣。

紀穎走神的片刻，臺上發出拍賣師激昂地聲音，“下一件拍賣品編號……”

紀穎立刻正襟危坐，終于輪到龐教授此行目的的拍賣品了。

屏幕中同步播放著臺上拍賣師講解展示的拍賣品，紀穎看不出門道，聽得倒是津津有味。

花瓶講解過后，開始展示作為“添頭”的畫。

背景桃花綻放，似被雨水打落的花瓣鋪滿一地，畫中畫著一名女子，背著身看不見她的臉。可整幅畫卻有一種此女乃天仙下凡，容貌傾國傾城的氛圍感。

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紀穎有一瞬呼吸停滯，腦海中閃過雨打桃花落那日的場景，陌生的記憶讓她甚至忘記及時進行翻譯。

良久拍賣師的講解又過了四五句，紀穎才從窒息的感覺中緩過來，大腦重新供氧，紀穎急忙繼續翻譯。

索性龐教授并非對英語一竅不通，沒有追究紀穎短暫地走神。

進入競價環節，龐向文以為這么一個看起來無甚特別的古董花瓶，甚至與一幅不知名畫作捆綁在一起進行買拍，定然不會有太多競爭對手。

沒想到舉牌的人如此之多。

“三十五萬……”

“三十七萬五……”

價格一點點上漲，競爭意外地激烈。

龐向文的預算有限，再加下去恐怕此行要鎩羽而歸。

“五十萬……”龐向文終是破釜沉舟，用全部預算將價格抬到他能接受的最高范圍。

這次為了拉贊助他沒少費口舌。對于他們這些研究者來說五十萬可不是個小數，其中還有一大部分是他磨他妻子好久對方才點頭同意拿出來的多年積蓄。

龐向文有一種豪賭的感覺，如果那幅畫真的是秦王真作，那么無論是從文物價值還是從研究價值上來說都不只這五十萬，但萬一……

龐向文不敢繼續想下去，高高舉起競價牌喊出價格后，周圍的喧囂都聽不到，獨留砰砰作響的心跳。

心里不斷地祈禱，“千萬不要有人再加價了，拜托拜托，求上天保佑……”

心里想的話，嘴里也不禁露出一些。

紀穎有點驚訝龐教授的出價，同時也覺得他有點反差萌。

事與愿違，龐向文開出五十萬的高價后，沒過兩息就有人喊出五十一萬的價格，緊接著是五十五萬，五十六萬……

價格一點點攀升，龐向文的心越來越沉。

若是比預算多出一兩萬，哪怕是五萬，他都能咬咬牙再爭上一二，但在他還在計算能透支多少的時候，價格已經遠超他能填補的程度。

龐向文面露頹色，想著與最終買家商量一下，讓他觀賞鑒定一下那幅畫的可能性。

突然握著競價牌那只手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抓住，在龐教授沒反應過來之前手已經被高高抬起。

渾厚低沉的男聲喊價，“一百萬。”

擲地有聲的一百萬不僅讓被迫舉牌的龐向文大大地張開嘴，同時吸引來四面八方對如此豪邁之人的或好奇或探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