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透過照片見過她，也透過鏡頭見過她。

然而第一次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佘愿眼里卻沒有一點欣賞的神情。

公式化地開口，“跟我上二樓，去總控室。”

紀穎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也沒問，打工人乖乖起身。離開前還禮貌地跟小鹿原說“暫時先失陪一下”。

佘愿聽得懂一點點J語，很基本那幾句。

邊走邊說，“你J語挺好。”

沒感覺他在夸自己，紀穎沒回。

她覺得這人有點奇怪，聊天框里每一行字都不正經(jīng)，可見到真人卻是一副不待見她的模樣。

她惹他了？

佘愿簡單說明情況，著重講需要她做什么。

“你也不問問我做不做得來？”紀穎知道自己的實力，所以當時跟佘愿談的時候的確語氣有點狂。

也知道其實他沒信。

換成她，她也不信。

“辦不到嗎？”佘愿突然站定，走在他身后上樓梯的紀穎險些撞到他的背。

堪堪停住身體，昂起頭看眼前這個娃娃臉男人。

“辦得到”。

自信的光晃到佘愿的眼。

“但是薪資要加。同傳跟普通翻譯價位可不一樣。”

小學妹像是掉進錢眼里，跟他張口閉口只談薪資。

其他一句話都不回他。

“按照我們公司同傳的最高時薪來算，虧不了你。”佘愿側過身子，示意紀穎走前頭。

黑色套裝下包裹的小身板看起來單薄異常。

“沒好好吃飯？”

稀松平常的問話卻帶著點曖昧的腔調(diào)。

紀穎又沒回，自己握主動權，“如果做得好，有額外獎勵嗎？”

佘愿在紀穎面前第一次笑。

“這么喜歡錢？”帶著幾分譏誚。

“也不是，就是現(xiàn)在比較需要。”紀穎實話實說。

她對物質(zhì)追求并不高。

但現(xiàn)在欠著原身的錢，還要自己付接下來幾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即便對錢再沒有欲望也不得不談錢。

“我看你有其他掙錢的資本。”語氣輕佻，言語輕浮。

背后暗示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你莫要貶低女性。”紀穎瞪他，聲音挺冷。

平時總是溫溫柔柔的說話，就連談兼職時那霸氣的話說出來也是軟腔軟調(diào)。

此時柔聲軟語蕩然無存。

不言不語便勾人心魄的眼竟也露出幾分冷冽。

她覺得自己表情挺兇。

卻渾然不知，實際上只是換一種勾人的味道而已。

“那是什么眼神，覺得自己很兇？”佘愿伸手推開總控室的門，做一個請進的手勢。“我道歉，只不過是提供一種思路而已，純好心。”

沒聽出來他的歉意。

紀穎不想理他。

漂亮不是商品，價值不在于利用。

紀穎自然且熟練地走進搭建在總控室內(nèi)專門為同聲傳譯人員準備的隔音空間。

狹小的空間可容納兩到三人。

紀穎拉開椅子坐在麥克風前，看向坐在總控室角落的員工，問他怎么使用設備。

一堆按鍵，不想出差錯，每回必須確認。

那人走過來給她講解。

佘愿沒再插話，看看時間，還有2分鐘。

轉身離開之際看見桌上電腦旁放著一瓶已經(jīng)被喝過的礦泉水，順手拿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前嫌棄地扔進垃圾桶。

……

上午10點，準時開場。

主持人首先對此次經(jīng)濟論壇的基本情況進行介紹。接下來的流程就是介紹此次參會的主要來賓。

紀穎沒精力聽，全神貫注等待大會主席發(fā)言。

專注到全然沒注意到主持人介紹連善恕時提到的頭銜和職位與她已知的連教授大不相同。

主席起身走到發(fā)言臺前開始演講。

參會者不少人戴上耳麥。

連善恕目光掃過會場，看到坐在K國代表身邊的鳳遠劫。

他一反常態(tài)竟戴上同傳的耳麥。

連善恕覺得新奇，他來兼職做翻譯，自己還聽上了？

英語六級屢屢失手的人對英語燃起了興趣？

連善恕好奇心被勾起，從桌上拿起耳麥戴上，輕柔卻有力量的女聲傳入耳中。

她的英語發(fā)音很標準，就是那種教學磁帶的標準。

并不是什么地道英音或美音。

連善恕覺得好像在做英語聽力，一秒拉回學生時代。

每一個發(fā)音都很標準，說得很緩很順。

音色有一點熟悉，卻想不起曾在哪里聽過。

坐在下面的佘愿想維持冷肅的表情都困難。

是他以己度人。不知天外有天。

沒想到紀穎真有兩把刷子。

他覺得等一下一定要跟她鄭重地道個歉。

是他剛剛言語不當。

單純對她的臉感興趣的心也逐漸開始對她這個人感興趣起來。

比起外表，還是實力為王。

這邊小鹿原將頭靠近姚文珊，壓低聲音跟她夸贊紀穎，“不愧是紀同學，語言天賦果然極高”。她其實還想夸贊自己真是慧眼識珠。也越發(fā)遺憾不能把她扒拉到自己碗里。

姚文珊自然有對紀穎的表現(xiàn)感到滿意。

但更多還是慶幸，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還好找到救場的人，否則今天定然收不了場。

她怕要開始準備再就業(yè)。

一樓廳內(nèi)的人們各自懷著的心思，紀穎是一點不知。

全神貫注地進行著翻譯。

大概20分鐘的講話，紀穎全程沒有卡頓地跟下來。有些地方甚至還對中文中并沒有明確表示卻暗含在其中的意思進行簡單的解釋。

連善恕聽完全程，想見一見這位同傳翻譯。

惜才，是連善恕身為教師的良心。

伴隨著一句“Thank you for your listening”大會主席的開場演講結束。

接下來是A方的代表發(fā)言。

這回是中文翻譯，按照正常規(guī)矩，應該換人。但佘愿卻沒有換下紀穎的打算，尤其是在聽過剛剛的同傳之后，更加堅定這個想法。

且不說另一位同傳還沒回來，即便是回來了，對佘愿來說也是實力未知。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用的，為何不用？

只是在猶豫應該給她發(fā)放多少獎金合適。

多了吧，怕她覺得自己不懷好意。

少了吧，怕斷了未來合作的可能。

干脆讓她要價吧。

要多少給多少。

他也順便探探小學妹有多大胃口。

A方代表是一位金發(fā)碧眼，通身學者氣質(zhì)的年長者。開口是純正的美式英語，富有年長者特有的厚重感。

不少人此時已摘下耳機，他們聽不懂中文，卻懂英語。

連善恕沒摘耳機，依舊一邊耳朵聽臺上的A國著名經(jīng)濟學家的發(fā)言，一邊聽同聲傳譯的中文翻譯。

一心二用。

“各位女士們先生們，非常榮幸參加此次……”

聲音一傳入耳朵，連善恕溫和的臉上難得露出驚詫。只是一瞬，即刻收斂。

心中卻是異常雀躍。

本人未曾察覺，滿是欣喜。

是她，原來剛剛那像是磁帶朗讀聽力試題的英語是她說出來的。

他該怎么說，怪腔怪調(diào)。

明明說S語的時候，自然到與S國人無異，怎么英語發(fā)音偏學磁帶播音腔。

連善恕眉眼染上笑意，更顯幾分柔和。

看得下面不少女人都紅了臉。

而本人卻毫無所覺，狀似不經(jīng)意地抬頭望向二樓的總控室。

距離遠，看不太清她在里面工作的樣子，透過玻璃窗隱約能看得到人影。

小小一只，肯定很專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