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開門聲,一身米色西裝的男人走進來。
男人帶著銀絲邊框的眼鏡,從骨子里透露出一種矜貴的文人氣質(zhì)。
潤和雅,想來也不過如此。
紀穎也跟其他在場的學生一樣,抬起頭望向入場的男人。
撲面而來的文化氣息中裹雜著一絲絲熟悉。
這種熟悉令紀穎感到陌生。
好似靈魂深處的牽絆。
哪怕是實實在在體驗著穿越,紀穎仍然不接受靈魂這類虛無縹緲的東西。
沒深思。將眼神收回來,慢條斯理地打開一直放在桌上的牛皮紙袋。
袋子里裝著今天演講的文稿資料。
A3紙厚厚的一打。簡單粗暴地翻到最后一頁看一眼頁碼“40頁”。
量有一點大。
常年浸潤于各種講座和演講的紀穎有點好奇,講臺上站著的溫潤男人能在短短一個小時以內(nèi)講完資料上提及的所有內(nèi)容嗎。
當然,講不完也是講座的常態(tài)。
高開低走,虎頭蛇尾。
10點30分一到,外國語學院的院長——一位年近六十,頭發(fā)黑白參雜的中年男人走上講臺,拿起了話筒,“喂喂”試音兩下。
“很高興大家能在休息的日子前來參加這次專題講座。這次講座我們請來了本校最年輕的教授,斯拉夫語系的博士生導師連善恕教授。”
連善恕。
紀穎在心里默念一遍。
——夫有道之主,含垢善恕,知人心之不可同,出處之各有性,不逼不禁,以崇光大……(《抱樸子·內(nèi)篇》)
“含垢,善恕”。紀穎默念著,不得不嘆是好名字。
講臺上的院長還在繼續(xù),“下面請允許我對連教授進行簡單地介紹。連教授xx年畢業(yè)于本校外國語學院斯拉夫語系。在本科就讀期間取得文學學士和法學學士的雙學位。本科畢業(yè)后曾先后前往M國和S國留學并取得碩士和博士學位。在著名學術雜志發(fā)表的論文多達……其中有……
“連教授不僅是本校的教授,還同時是燕京外國語大學、海城外國語大學等大學的特聘教授……”
紀穎聽著院長的介紹感覺這位連善恕,連教授簡直是天上有地下無的人物。
院長又繼續(xù)啰嗦幾句才終于肯放下手中的話筒。隨之而來的是此起彼伏的熱烈掌聲。
紀穎也很識趣,抬起頭跟著眾人一起啪啪地拍起手。
連善恕面上一片溫和,嘴角微微上揚向著院長輕輕點了點頭,以示感謝。
挺直的脊背彰顯著本人的高雅。
連善恕站上講臺,調(diào)整一下話筒的位置,微微側(cè)過身,半邊面向在場的聽眾,半邊面向斜后方的PPT展示屏。
一開口,紀穎短暫愣神。
這聲音,太好聽。
以前看小說總會提到男主那富有磁性的聲音,低沉誘人。
紀穎大抵是想象力不夠,身邊也沒遇到過這等神仙人物。總是想象不到此種形容現(xiàn)實是如何。
如今男人的低音入耳,好似羽毛輕輕撓動心弦。
哪怕紀穎對臺上有著天人之姿的男人并無過多想法,卻也一瞬覺得耳尖癢癢,臉紅心跳。
讓人怪不好意思的,忍不住害羞,不敢抬頭偷瞄對方。
“感謝大家來參加我的此次講座,也感謝吳院長剛剛的介紹……”
連善恕簡單地表達感謝。繼續(xù)道:“下面讓我們言歸正傳,我為這次講座準備的主題是關于斯拉夫語系……”
連善恕一邊講著,他背后的大屏幕上PPT也隨之一頁一頁地翻過。
PPT展示沒有花里胡哨的裝飾。就連俏皮的配圖也不見一個。全程都是白底藍字黑體。
主打一個簡潔大氣。
坐在最后一排都不需要看頭上的電視機屏幕顯示的內(nèi)容也能清晰地看清最前方展示的文字。
就,挺學術的。
紀穎翻看著手中的資料。
連善恕所講的內(nèi)容,可以說基本上都是按照分發(fā)到參會者手中的資料進行的。沒有多余的補充,也沒有刻意地省略。
哪怕不來現(xiàn)場,只是看這份資料也能夠完全理解這次演講的內(nèi)容。
沒有藏私。傾囊相授。
可伴隨著連善恕不急不緩地嗓音講出來,好像接收到的東西又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看和聽,究竟哪一種更能留存于心,哪一種更能刻印于腦。
見仁見智。
紀穎時不時地抬頭看看PPT,然后再看看完全脫稿,好似一切內(nèi)容早就熟記于心,融入骨血,融會貫通地進行講解的男人。
男人的手,肌膚很白。骨節(jié)分明。
因為瘦的緣故,隱隱能看到冷白皮下藏著的青筋。
手指修長。可能是出于習慣的小動作,連善恕會不定時地抬起手扶一扶眼鏡腿。
紀穎看著那雙手,瞬間出神,陌生的記憶浮現(xiàn)。
皮膚冷白,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挑開她的衣帶,輕輕撫上她心口……
紀穎緊張地心快跳出來。
轉(zhuǎn)眼,男人的手掌遒勁有力,明明帶著溫暖她無數(shù)次的溫熱,此時卻冷冰冰地扼住她纖細嫩白的脖頸,眼中含著不甘,死死掐住她不放。
好聽的聲音如泣血般在她耳邊質(zhì)問。
——為什么不愛我?
短暫的失神過后,紀穎收回目光。將手邊的資料翻頁至最新的內(nèi)容。
連善恕講話速度雖然不快,但內(nèi)容卻進展飛速。這么一會兒資料已經(jīng)過半。
紀穎看著資料上的例句,她并不陌生。
雖然她不是學E語的,二外也不是。但她可以說是卷王中的拼命三娘,不僅修二外,還有三外四外。甚至還自學周邊國家的一些語言。有的會讀不會寫,有的會寫不會說。但基本的語言構(gòu)造與語法結(jié)構(gòu)都掌握的七七八八。
其中多少是有些水分,但會個七八門外語也是事實。
E語便是她眾多涉獵語言中的一種。
她不太擅長彈舌。
也不是沒練過,可能的確是沒那個天賦,反而有一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感覺。
讓自認為頗具語言天賦的紀穎難得地產(chǎn)生了小小挫敗感。
紀穎看著句子,在心里默默地念著。
耳邊傳來男人低沉好聽的聲音。
他說E語時的聲線又與漢語發(fā)音時不同。
她在心里念一個單詞,話筒中傳出他讀的聲音。
他念完整句話,她默默地將翻譯寫在紙上。
連善恕準備的資料上并沒有這一句話的翻譯。
其他的例句都有,唯獨這一句沒有。
紀穎不知其中有何深意。
在紀穎看來這不過是普通的一個句子而已。
此處的留白為何,紀穎抬頭看向臺上的男人。
男人的一身米色西裝下是墨綠色的絲綢襯衫。頸間系著灰色暗紋領帶。被講臺遮擋住下半身,看不見勁瘦的腰身和筆直的長腿。卻依舊被那種好似畫中書生文雅氣質(zhì)所吸引。
此書生,文卻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