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這高談闊論，也不怕被舉報？”沈玉茹帶著四個隨從外面采買回來，剛進店門就聽到吳思輝高亢的演講。

鐵強默默不語半天，突然一拍腦門道：“經過大家的提醒，讓我想明白一件事，你們先聊，我去去就回。”說完他急匆匆跨出店鋪大門，差點把沈玉茹撞個跟頭。

紀云峰讓沈玉茹把金條拿出來，想分一半給吳思輝，沈玉茹猶豫了片刻還是照做了，紀云峰道：“吳大哥，不瞞你，這些是賴青府里偷來的，算是民脂民膏，上面有印章，官府還在追查，在天津城里不能用，必須重新鍛造。你拿去一半，剩下一半玉茹要買藥材救濟窮苦百姓，保險起見，還是先去掉金條上的印章再使用。吳大哥，吃完晚飯就即可啟程吧，雖然清政府已經銷案，但不乏想邀功之人，萬一再把你逮捕怎么辦？小心為上。”

吳思輝表示感謝后，說道：“我聽你的云峰，吃完飯后就立即啟程去武昌。”

厚德福菜館的伙計敲門，頃刻間將道道美味擺上桌，紀云峰讓吳思輝坐在主位，然后給大家倒上酒，舉杯說道：“難得與吳大哥一聚，雖然時間短暫，但緣分珍貴，咱們干一杯。”

喝完酒，鐵勇問道：“吳大哥，你為什么要去武昌？”

“各地都在醞釀起義，現在我們力量薄弱，敗多勝少，權利仍掌握在北洋軍手里，即使如此，也絕不能氣餒，武昌有同僚傳信，說武昌正在組織力量，準備起義，我也想去助力，多去一線歷練，積累經驗，也好找到北洋軍的弱點，努力扭轉局面。”

紀云峰給吳思輝夾了幾口菜，繼續問道：“吳大哥，如果革命軍打敗了北洋軍，未來的政府由誰掌權，要采取洋人那樣的治理模式嗎？”

“云峰，還沒學會走，就想著跑起來的事，哈哈哈，孫先生自會決斷，洋人的模式可以借鑒，但必須結合本地實情，千頭萬緒有待解決，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大家正在暢聊，鐵強突然推門進入，身后還跟著小翠，紀云峰站起身，搬來兩個板凳，招呼兩人坐下。小翠面露喜色，雙頰微紅，沈玉茹小聲推測道：“鐵強，你們兩個不會已經確認戀愛關系了吧，看把小翠羞得，快說說，讓哥哥姐姐們也高興高興。”

“玉茹姐，沒，嗯......還是小翠親自說吧。”

小翠環視桌上所有人，眉開眼笑，用手指擺弄著筷子，說道：“我、我、我找到爹爹了，多虧鐵強心細，是他先看穿的，否則我和我爹也許這輩子都不會相認。”

鐵勇好奇道：“看穿？剛才鐵強莽莽撞撞跑出去，我還以為他欠了哪家的銀子......話說，小翠，你爹到底是誰，我們認識嗎？”

“二哥，認識，大家都認識，是、是香福樓的老板，張謙。”

“啥？”這次輪到吳思輝驚訝，他眼中的張老板是個商業奇才，做人做事殺伐果斷，將各方勢力擺布的明明白白，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做陪酒女，連月銀都不肯多給，完全想不明白個中緣由。

“吳大哥，自你走后，我爹常提起你，他是真心想留下你......我們是柳葉刀的后人，過去為了討生活，我爹做過一段時間殺手，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他改變樣貌，不與我相認，都是為了保護我。如今，他已經穩坐香福樓，有了實力和背景，不用再害怕有人上門討債，可越是這樣，他越不敢與我相認，怕我埋怨他冷酷無情，怕我干脆消失在他的視野里，所以思緒紛亂，變得畏畏縮縮。在監牢里，我爹親自救我們出獄，對于下屬可謂無微不至，我已經習慣了他的照顧，并未多想，可鐵強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他今天到香福樓，把事情挑明，我爹當場落淚，說出實情，與我相認。一個時辰前我還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因為鐵強的出現，我現在也有家人了，鐵強是我的貴人，是我們柳家的貴人。”小翠說完又開始臉紅，緩緩低下頭，不敢看鐵強的臉。

“嗨！小翠，別把我捧得那么高，剛才聽大家說話，讓我凡事多想一層，透過現象看本質，必須心細，我這才想到了，張老板雖然對下屬很關心，但不應該插手咱們個人的事，更何況牽連革命黨，他撇清關系還來不及呢，竟然親自出面幫你解決，不可思議。就算你在陪酒方面對香福樓有貢獻，可救你出獄疏通關系需要花不少銀子，怎么算都劃不來，因此引起了我的猜疑。另外，張老板身上有功夫，我從他的身形、架勢上看得出來，就是賴青帶著洋人鬧事那次，我敢肯定，如果我和二哥不出手，張老板也不會落于下風。再加上你們年齡的差距，我才敢大膽推測......”

大家都對鐵強豎起了大拇指，反復夸贊一番，幾杯酒下肚，小翠又說：“我爹聽說吳大哥在城里，已經派人去出城口提前打點，這樣吳大哥走時不會遇到阻攔。”

“請小翠姑娘替我謝謝張老板，今晚我就打算離開，呆的太久不但我自己危險，也會給大家帶來麻煩。如果有一天你們想離開天津發展，一定記得南邊還有個吳大哥隨時恭候大家，只要我還活著，永遠是你們的朋友。”

大家有說有笑，在愉快的氛圍中結束了晚餐。吳大哥將金條縫在腰間的布袋子里，纏了好幾圈，然后核實手槍里的子彈，小腿上插著的匕首，一切準備就緒，他便跟大家道別，準備離開天津。

紀云峰借著酒意，要親自去送吳思輝，鐵勇和鐵強也嚷嚷著一同前往，為方便照應，沈玉茹拿著沈大人的腰牌，帶著四名隨從想跟在大家后面，小翠也不示弱，她打算躲在暗處，用柳葉刀保護大家安全。

距離出城口不遠，街道上豎起了鐵柵欄，紀云峰微皺眉頭，擺手讓大家安靜，寂靜中，前方傳來槍聲，大家下意識躲到路邊。

小翠從房檐上跳下來，小聲說道：“前面排起了長隊，北洋軍正在檢查出城人員的身份，剛才有人強行沖了出去，被守衛開槍擊中。昨晚我送客戶回家，就在附近，并沒看到這么多守衛，今天怕是不好出去了。”

“你送客戶回家，你送什么......”

“鐵強，是李家小姐，她獨自出來喝悶酒，我怕她出事，所以才送的，你別多想。”

“我、我沒，多想！”

沈玉茹掏出身上的腰牌，計上心頭，說道：“這樣，我拿著腰牌去試探，看我爹的面子管不管用，如果我都出不去，大家千萬別硬闖，見機行事。”

沈玉茹裝作喝醉的樣子，讓四個隨從攙扶著，晃晃悠悠來到城門口，故意不排隊，囂張跋扈的擠到最前面，掏出腰牌，舉著給守衛看，說道：“知道我爹是誰了吧，今天本小姐開心，想出去轉轉，這、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指著柵欄和排隊的百姓，嚷嚷道：“本小姐要出去，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今天必須玩個痛快。”

為首的一名守衛雖不認識沈大人，但能辨識腰牌的官職，不想節外生枝，于是客氣道：“這位小姐請諒解，今天有人舉報說在城里發現了革命軍重要人物，我們接到命令，所有路路和海路都要求嚴加勘察，不能放過任何人，您自己出去可以，但這四個隨從我們必須嚴格核實身份。”

“什么？我自己出去，笑話，本小姐從出生起就沒一個人呆過，他們都是我家人，怎么就不能陪著我？”

守衛見沈玉茹糾纏不清，耽誤檢查進度，不得已小聲正色道：“叫您一聲小姐已經仁至義盡，清政府權力早就移交，官老爺的時代不復存在，您要是再胡攪蠻纏，別管我不客氣。”他說著，咔嚓一聲給自己的步槍推上槍栓。

“嘛呀？這么認真，我不過是聽膩了城里的曲子，想出去透透氣，玩玩而已，你這是想要我的命？”沈玉茹似醉非醉的用指尖敲了敲對方的槍身，發出叮叮的響聲。四個隨從識相的把她拉回來，邊安撫便跟守衛道歉，不得不折返，放棄了出去的念頭。

沈玉茹雖然沒能出去，但北洋軍的目的已經探明，很可能就在抓吳思輝，她不無擔憂的囑咐道：“吳大哥，城門口守衛十分森嚴，我看還是先回店里，商議出好辦法再說。”

“謝謝沈郎中，我白天剛在城里出現，晚上看守就嚴查，怕是明天城里也不太平嘍，今晚如果出不去，估計再無出去的可能。過去北洋軍抓捕革命黨還要照顧其他勢力的顏面，現在今非昔比，誰還能攔住他們，所以我今晚必須出去。”

紀云峰說道：“吳大哥，喬裝一下試試可否，比如僧人或者小商販，氣質上也做好偽裝。”

“為了掩藏身份，我們做過各種裝扮，仍然被發現，死了不少同僚，他們的辨識能力也在增長，況且還有金條，不能有任何閃失，讓我再想想。”

金童子突然給紀云峰傳音：大哥，我有辦法，但我現在靈力低微，需要你帶著我過去。

金童子的塑像原本擺在休息室里，鐵勇想兄弟們一起送吳思輝，一時興起，出門時順手把塑像摟在了懷里。他雖然千杯不醉，但酒后容易興奮，兄弟義氣也增長了幾分。

紀云峰掃視每個人，最后將目光定格在鐵勇懷里抱著的東西，問道：“鐵勇，你怎么把小小弟帶出來了，我不是說過嗎，他的走失是劫數，帶著大家都會有危險。”

“大哥，我、我想讓小小弟也送送吳大哥，說好了是一家人，什么事都應該帶著他，所以我就......”

“你一項辦事沉穩，這次也許真是天意。”

金童子傳音：謝謝二哥，我很高興能跟大家共進退，城門口守衛森嚴，現在能幫上忙的也只有我。

吳思輝十分好奇，不知道誰是小小弟，剛要提問，紀云峰又說：“吳大哥，你稍加偽裝，我與你同行，兩個人好過一個人，目標沒那么明顯。”

鐵勇等人怕紀云峰招架不住，吃了守衛的虧，非要一起跟過去，紀云峰無奈只能答應。幾個人扮作商旅團隊，提前準備了用來打點的銀子，排在百姓后面，隨大流往前走。

來到城門口，守衛攔住了大家，開始例行盤查，要看身份證明，紀云峰回答：“我們只是出城轉轉，沒帶證明。軍人大哥，做生意不容易，各處打通些關系總歸錯不了，只為討口飯吃。昨天去香福樓，結實了張老板，他人不錯，說認識咱們守衛，讓出城是報他名諱。”

他說著偷偷將一袋銀子塞著守衛衣服兜里，避開了其他人的視線。

守衛猶豫了片刻，從口袋里掏出銀子，退回給紀云峰，嘴上拒絕但語氣緩和不少，道：“如果沒有特別要緊的事，避過這幾天再出城吧，你回頭跟張老板說，不是不給他面子，上面有命令，必須將要犯捉拿歸案，任何人都不能徇私情。你們幾個人也不例外，只能嚴查。”說著，幾個守衛就上前要搜大家的身，小翠大喝道：“還不看看我誰，酒都白喝，難道對我們香福樓不滿意嗎？”

“呦呵，這不是小翠姑娘嗎？混在商量團隊里干什么？”

“剛認識的朋友，很投緣，順便跟著出來轉轉，透透氣。”

“嗯，小翠姑娘沒說謊，這一身的酒氣，嚯，肯定沒少喝，您好福氣啊，有閑情逸致喝酒，不像我們哥幾個，還得苦哈哈的當差。”

“這個好辦，等差事結束，你們都去香福樓，我跟大家好好喝一杯。”

“去不起，上次是借長官的光，香福樓可不是我們能隨便消費的地方。”

“瞧您說的，大家盡管來，只要我在，費用全免，怎么樣？”

“小翠姑娘，感謝的話就不說了，但是您越這樣賄賂我們要出城，嫌疑就越大，我們還不得不查了，請您諒解，查完大家都好過，誰也別為難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