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白云生等人,鐵勇長舒一口氣,說道:“大哥,為了讓他們不再找麻煩,你平白無故送出去這么多股份,日后咱們恐怕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紀云峰笑道:“本該如此,只是咱們趕在符森發難之前,少吃些苦頭嘛。咱們店鋪生意做得越大,眼紅的人越多,你以為如果不分出去,賺到的錢能裝進咱們口袋嗎?所謂細水長流,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只要利益分配合理,這些股東都會為我所用,生意才能做得長久。下一步在英、法、俄等租界開店,模式相同。”
鐵勇問道:“大哥,咱們的股東模式容易模仿,如果其他店鋪都現學現賣,咱們的優勢如何體現呢?”
紀云峰回答:“這種模式有個前提條件,就是必須要足夠的收入來支撐,所以咱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不斷提升收入,擴大經營,創新銷售模式。說到這里,我想起來,之前請懷特找人給大家講課,這幾天忙忘了問他。”
鐵勇從口袋里掏出一疊紙,遞給紀云峰道:“課已經講完了,這是小翠的筆記,我想著自己也應該學學,所以把筆記借來看。”
紀云峰看著筆記連連點頭,隨便一打眼就摘錄出許多值得借鑒的好方法,他說道:“這樣的課程應該持續,回頭我跟懷特談一下,每月培訓兩次,直到把他們的本事都學來為止。”
紀云峰和鐵勇回到租界外香艷樓的辦公室,一推開門,就看到小翠陪著香福樓的張老板坐在茶桌旁,一見紀云峰,兩人立即起身打招呼。
張老板先開口:“今天有些唐突,紀老板莫怪,我本想找鐵強跟我一起來,可他在分店忙,無法脫身,無奈我只能讓小翠帶我來。”
紀云峰笑道:“伯父,叫我云峰吧,歡迎您來香艷樓,以后直接找我就行,不用客氣。”
“那好,云峰。天色已晚,我就不兜圈子了,你們在租界內的分店試營業了兩天......這兩天,我們、我們香福樓幾乎沒進過客人......剛才小翠帶我去你們分店轉了一圈,我知道她很忙,但這樣下去我的店鋪就得倒閉,情急之下只能強迫她給我講講生意經。”
小翠如坐針氈,聽到這里突然起身,道:“大哥,你陪著我爹,店里確實太忙,玉茹姐喊了我十幾次,新培訓的一批經理還需要歷練,而且他們的背景也需要查清,至少半個月后才能上崗,在這期間我們無暇顧及其他。”說完不等紀云峰回復,一個健步沖出辦公室,騰騰騰走下樓梯,消失在夜色中。
張老板趴在窗前看著離去的女兒,感慨道:“如今小翠有能力、有見識,管理拿手,智慧超群,脫胎換骨,完全不是我先前認識的她。紀老板,啊不,云峰,多虧了你的幫助。”
“張老板過獎,是小翠自己有潛質,此刻只是被激發出來,她的能力不止于此,日后還會有更大進步空間。”
張老板坐回椅子上,拿出了煙袋,自顧自吧嗒吧嗒抽起來,似乎愁苦無處宣說,必須靠抽兩口來續命。紀云峰猜透了張老板的心思,笑著說:“您別急,今天就算您不來,我也會親自去香福樓。”接著,紀云峰把聯合經營的理念提了出來,列舉了不少租界外的案例,想用才財幣統一結算,問張老板是否能接受。
“云峰,你這方法自然好,可是用才財幣結算,怎么看外圍店家都成了你們的附庸,這不是讓我自降身價嗎?”
“您說的是,但如果不這樣做,外圍店家都將面臨倒閉風險,做附庸總比倒閉強。”
“你們就這么有自信?”
“伯父,香福樓和香艷樓一字之差,誰做誰的附庸不好區分,小翠也帶您轉了,我們的實力您心里最清楚,面子沒有賺錢重要,日后您就會明白聯合經營的好處了。我們救活的店家可不止一條街,才財幣代表的是綜合實力,普通店鋪我們不會合作,砸了自己的招牌可不劃算。”
張老板又吸了兩口,走到墻角磕了磕煙袋,說道:“才財幣怎么結算?”
紀云峰笑道:“對別的店家我們按三七分成,我們三,店家七,跟香福樓嘛,我全部讓利,一成都不要,算感謝您長久以來的支持,看這樣行嗎?”
“嗯,三七還算厚道,沒有仗勢欺人,我也不能倚老賣老得寸進尺,咱們就二八吧。”
“一九,伯父,你不愿意欺負晚輩,但晚輩又想孝敬您,我看一九最合適,如果才財幣收入超過了香福樓之前收入的一半,希望伯父能幫我們多宣傳,大家互利共贏。”
張老板終于有了笑模樣,說道:“你這么有信心嗎?那就拭目以待,咱們一言為定。”
紀云峰讓鐵勇去擬定一份協議,趁熱打鐵,盡快簽約合作對雙方都有好處。張老板放松了心情,看著鐵勇突然想起了什么,說道:“自從鐵強和小翠離開香福樓,我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替代人選,有那么段時間都是我親自上陣,喝倒好幾次,差點見了閻王。哎!人不能不服老,上個月總算來了個合適的人,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我以為撿到了寶,一路提拔她做了經理,可是沒想到,哎......”
“伯父,沒想到什么?”
“沒想到她是紅燈照成員,這幾天青幫勢力擴張,紅燈照丟失了駐扎地,無路可逃,都去了香福樓投奔她,幸虧人數不多,我也不好往出趕,只能安頓她們先住下。”
“紅燈照?都是女的?伯父,您收留這么多女性,恐怕不方便。”
“誰說不是呢?這段時間走背字,哪兒哪兒都不順。”
紀云峰拿出三枚銅板遞給張老板,要給他卜上一卦,張老板常聽女兒稱贊紀云峰無所不能,沒想到他還能給人看卦。于是老老實實擲出銅板,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紀云峰掐指一算,說道:“張老板的生意很穩定,即使沒有陪酒經理依然興旺,但紅燈照不能留,恐帶來禍患,您身體方面需要注意,再不要去陪酒了。”
“可是不陪酒,香福樓就失去了特色,老主顧都會失望。”
“嗯,這幾天我給小翠放個假,讓她去香福樓做調整。陪酒服務算不得什么特色,也該創新一下。”
張老板好奇道:“小翠很倔,她一心撲在香艷樓里,怎么肯來我這兒幫忙。”
紀云峰安慰道:“您放心,她明早就去,您只管想好怎么勸退紅燈照......很能陪酒是吧,嗯,要不推薦這幾個女的來我這報到吧。”
“云峰,紅燈照跟青幫有些過節,你能應付來嗎?”
“伯父放心,您就說這里是華峰會,她們沒處去,不來也得來,哈哈哈。”
解決了所有問題,張老板非常高興,他握著紀云峰的手表示感謝,然后簽好協議便回去了。
鐵勇問道:“大哥,沒有陪酒員,香福樓還怎么吸引客人?”
紀云峰回答:“香福樓的優勢是背景硬,受到洋人青睞,定位比較高端,不太接受普通百姓,所以陪酒經理才難找,光能喝酒還不行,必須懂得人情世故和社交禮儀,心思要活絡,還不能走旁門左道。”
“怪不得那時鐵強能拿回幾袋子金元寶,整個香福樓的運轉都在他身上,所有張老板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努力維護他。”
“正因如此,這個核心位置必須去掉,否則香福樓會一直被陪酒經理牽著跑。張老板不敢得罪紅燈照,也是這個原因。”
“可是大哥,小翠能有什么辦法?”
“想留住高端客戶,辦法多得是,關鍵看她是否用心......放心吧,她是做生意的好苗子,不在我之下,只是給自己的定位不高,始終在聽命行事,動力方面需要督促。”
鐵勇眼睛一亮,問道:“大哥,我是什么苗子?你給我說說唄。”
紀云峰拍拍鐵勇肩膀,說道:“你當為四大金剛之首,而且能讓青幫的勢力再擴大一倍,可惜念及兄弟情義,你甘心在我手下干活,無怨無悔。”鐵勇聽到這話升起了無限感動,眼淚在眼圈里打轉,他沒想到自己在紀云峰眼里如此優秀,他不稀罕什么四大金剛之首,也不在乎錢財地位,只要能得到大哥的認可,此生足矣。
小翠按照紀云峰的要求,來到香福樓搞改革,她清楚,一旦香福樓跟香艷樓聯合經營,其他店鋪也會主動聯系香艷樓,請求合作。因此在幫助香福樓的同時,她還關照了其他店鋪,幫著大家搞經營,只有聯合店鋪實力強勁,商業鏈條才能穩固。父親答應收留紅燈照,此時不能出爾反爾,小翠毫不猶豫的親自出面跟紅燈照溝通,終于將幾人勸服,安排至華峰會的培訓學堂,供吃供住,還教授管理經驗。紅燈照為首一人名為王連娣,不但陪酒拿手,腦子也聰明,不到半個月就將培訓內容倒背如流,利用閑暇時間到店鋪幫忙,深受沈玉茹重用,緩解了不少服務壓力。其他幾人雖沒有王連娣那么出眾,但貴在學習認真,很珍惜難得的生存機會,經常不恥下問,給培訓學堂帶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一天上午,紀云峰帶著鐵勇到香艷樓巡查,看到王連娣正在打掃走廊衛生,全身被汗水浸透,他讓王連娣放下手里的掃帚,到茶水室去一趟。
到了茶水室,王連娣很恭敬的向紀云峰和鐵勇鞠躬,感謝兩位老板能給紅燈照姐妹一口飯吃,她表態一定認真干活,不辜負大家的希望。
紀云峰微笑著招手,讓王連娣坐下,不必拘謹,然后說道:“你的情況我都聽小翠和玉茹提過,工作能力強,吃苦耐勞,待人接物禮貌有加,會看顧客的臉色,大家對你評價都很高。”
“不瞞紀老板,我從小家里窮,同輩親姊妹四人,我排行老大,母親身體不好,三個妹妹都是我一人撫養長大,又當姐姐又當媽,可能相較別人有本能優勢。”
鐵勇禁不住插嘴道:“你心態不錯,能把劣勢轉為優勢,比一般女性更堅韌。”
王連娣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之前不少人也這么評價過我,還讓我做首領,有些過于看重了,為了生存迫不得已,沒啥好炫耀的。”
紀云峰從王連娣的語言和表情里能看出真誠,不像是故意偽裝。他想重用王連娣,日后大量開設分店,急缺人才,但必須摸底排查,背景不安全的人絕不能引入。于是問道:“你們紅燈照跟義和團關系如何,現在還有聯系嗎?”
王連娣愣了一下,回答:“紀老板對江湖的事感興趣?也對,華峰會前身是青幫,脫離不了干系。您問義和團,其實不準確,義和團是個總稱,紅燈照涵蓋其下,已經是強虜之末,淪為混飯吃的一屆女流,要怪就怪師傅把權利交到我手上,才到了今天的田地。坑害百姓的事我做不來,洋人和官府又斗不過,幾百人的隊伍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就剩下我們這幾個人,呵呵,過去的榮光早已不在。要說義和團下面還有哪個幫派依舊活躍,明面上只剩下大刀會,地下的一些組織因為得罪過不少貴人,不敢再露面,漸漸被人遺忘。”
紀云峰問道:“大刀會以什么為生?”
王連娣嘆了口氣,說道:“租界已經建立,洋人堂而皇之的走進國土,清政府也不復存在,現實距離義和團的夢想越來越遠,大刀會還能怎樣?因為武藝高強,經常幫人押運貴重物品,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時不時做些小買賣,仍是迫于生計混飯吃。男人在社會上行走,有諸多方便,總好過女人,所以比我們強上百倍。”
鐵勇好奇的問道:“盜亦有道,幫派之間不應該互幫互助嗎?紅燈照沒想過找大刀會幫忙?”
王連娣回憶了一下,回答:“找過,大概是,嗯,大概是三年前那會兒,我們的人員大量流失,為了不讓姐妹們難過,我把庫房的銀子都分了,瞬間一貧如洗,跟乞丐差不多,走投無路之下找到了大刀會的聯絡人,希望從他們那里討些生存的法子,結果他們正在集合整個幫派之力,謀劃什么大事,無心管我們這些女人,我見沒啥希望,便沒再糾纏,不久便離開大刀會,至今沒再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