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勇說道：“難道對方是宮里的太監？專門仇視有完整身子的男性，所以才......”

羅少龍搖頭道：“當時跟著我一起的有很多兄弟，他也跟別人打斗過，卻獨獨對我下狠手。”

紀云峰問道：“羅大哥，你再仔細回憶一下，曾經得罪過哪些仇家，能讓對方用這種方式報復的？”

羅少龍回答：“我反反復復思考了三年，各種情況都想到了，完全沒有頭緒。他大白天蒙著臉，分明是怕被認出來，兩伙人打架八成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三年來我一直在派人尋找這個蒙面人，都沒有結果。”

紀云峰又仔細詢問了其他問題，反復分析案情，思量再三，最后同意幫羅少龍找到兇手。為查案方便，紀云峰還要來了羅少龍的令牌，可以借此隨意出入羅府，方便查案。

紀云峰和鐵勇拜別羅少龍，沒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尋到青幫內原來李玉成的部下，非要請對方喝酒。對方因是罪人的部下，在幫里不受待見，處處遭排擠，見新任四大金剛邀請，非常高興，也想換個靠山，因此爽快的答應了。

三個人找了個日本小酒館，進入包間，要了幾樣特色小菜和燒酒，兩名日本服務員在一旁細心伺候著。鐵勇揮揮手讓服務員退下去，然后說道：“趙信兄弟看起來有些憔悴，這段時間有什么煩心事嗎？”

趙信，喝了口酒，罵罵咧咧道：“虎落平陽被犬欺，因為李玉成反叛，我們這些部下都受到了牽連，白幫主表面上說罪不及下面人，實際上各分部都在排擠我們，原來的武器被收走，每月發的錢和物資也盡數減半，有好事從來不通知我們，每天不得不看他人臉色度日，別提多憋屈了。”

鐵勇安慰道：“我非常理解，就像我倆一樣，初來乍到不受重視，雖然四大金剛這個稱呼挺好聽，但一無實權、二無地位，只能通過不斷證明自己來穩住局面。趙信兄弟，李玉成這次鬧的確實不好收場，白幫主沒讓大家跟著連坐算不錯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有本事在，日后有的是表現機會，不差這一城一池的得失，你說是不是。”

趙信嘆了口氣，點點頭，又將一杯酒喝下去。紀云峰不停給趙信夾菜，讓他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提，自己能幫忙的一定竭盡全力。趙信表示感謝后，問道：“兩位紀大哥，你們今天找我是不是想了解些青幫內部的關系問題？”

“是啊，我們對青幫的了解只限于外面的傳聞，管理的兄弟還是租界外的那幫，說來說去對租界內的情況完全不懂，還希望你能多多提點，幫幫我們，防止犯了禁忌，惹火上身。”

趙信總算有了笑模樣，仿佛找回了自信，趾高氣昂道：“你們可算找對人了，哈哈哈，跟著李別的好處沒有，就是見的世面多，他年輕有魄力，敢打敢闖，雖然走差了路，但很多內情他都跑通了，告訴你們也無妨，這些都不算什么秘密。”

鐵勇又要了幾個小菜，給趙信斟上酒，滿臉崇拜又討好的表情。趙信很滿足，繼續說：“這四大金剛啊，名號響亮，其實大家各懷心事，都直接對白幫主負責，他們彼此之間是競爭關系。合作是暫時的，私下內斗從來沒斷過。”

紀云峰問道：“不對呀，我看羅老板和符老板一唱一和，關系不錯，怎么......”

“拉都吧，他倆還關系不錯？他倆裂痕最深，只不過都對白老大衷心，你們看到的都是表面功夫。”

“此話怎講？”

趙信朝包房門看看，見服務員沒在門口，特意壓低聲音說：“他倆有感情糾葛，就是跟女人那種，雖然是年輕時候的爭風吃醋，但破鏡難重圓，從那以后兩人就勢同水火。再強勢也是普通人，終究逃不過兒女情長，呵呵，為了個女人他倆就鬧掰了。”

鐵勇忍不住追問：“那后來呢，那個女人跟誰了？”

趙信回答：“羅少龍。”

紀云峰想起了自己給羅少龍占卜的內容，妻妾賢惠，持家有方，于是好奇的問道：“既然他們是兩情相悅，羅老板為了這女人連兄弟都惹怒了，怎么還納妾呢？”

趙信回答：“聽說是白幫主給指派的，為了維護場面上的關系。說來也奇怪，符老板到現在也沒娶妻，大家都說他最愛的女人被羅老板搶了去，所以心灰意冷，感情受到刺激。我可不相信。”

紀云峰問道：“為何不信，重情重義不應該嗎？”

趙信搖頭道：“可以重情重義，但男人總得有需求吧，符老板手下弟兄說他從不去青樓一類的地方，人到中年還守身如玉這正常嗎？羅老板的夫人我們都見過，很溫柔，僅此而已。”

紀云峰跟鐵勇對視了一眼，對這些小道消息很感興趣，于是展開了酒精攻勢，把趙信知道的情況都套了出來，最后將爛醉如泥的趙信送回家，還在他口袋里塞了二十兩銀子作為酬謝。

回到香艷樓，鐵勇說道：“大哥，咱們好不容易打入租界，眼看要大展拳腳，現在又鬧出羅少龍這檔子事，浪費咱們不少時間，聽趙信的意思，涉及的人還不少，都扯到符森那里了，再查下去還不知道啥結果，我看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借口拒絕，躲得越遠越好。”

紀云峰坐在凳子上，說道：“我也想啊，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咱們剛打進租界，想把關系穩住，不付出些心血怕是難嘍。”

“可是......”

“你怎么看趙信說的話？”

“大哥，羅老板的傷在胯下，情殺的可能性最大，能殺而不殺，說明想讓他活著受辱，不是明擺著嗎。”

“你的意思殺手是符森找的人？如果是符森，估計羅少龍早就查到了，不會等到今天。明早我想去見見李玉成，問問他的看法，聽說他明日午時行刑，就當送他一程。”

“大哥，聽說人臨死前已經有黑白無常跟在身邊了，煞氣很重，還是別去的好。”

“哦，是嗎？我倒想親眼見見黑白無常，哈哈哈......我會通知幾位副會長趕快在租界內選址，開分店，讓鐵強去監督，兩面都不能耽誤，咱倆必須盡快破案。”

“好的，大哥。”

第二天，紀云峰出示羅少龍的令牌，如入無人之境，堂堂正正走進巡捕房的牢房。李玉成被獨自關押在死牢中，他躺在角落里毫無生氣，仿佛浮雕般一動不動。

紀云峰提著飯菜走進牢房，把菜盤擺在桌子上。鐵勇負責守在門口，不讓外人靠近。

李玉成緩緩抬起頭，說道：“什么時候送行飯變得這么豐盛了，我跟你有交情嗎？馬上要行刑了，不用著急，犯不著提前來害我。”

紀云峰沒理他，獨自吃菜喝酒津津有味，李玉成的牢飯都是發霉的餿飯，難以下咽，他已經好幾天沒正經吃過飯，聞到酒菜的香氣忍不住直流口水。眼看死期將至，仍抵不過腹中空空的痛苦，他走到桌前，拿起筷子，邊吃邊說道：“死就死，做個飽死鬼也好。”

紀云峰微笑道：“世人都怕死，即使茍延殘喘的活著也不想死，可誰又知道死后的世界什么樣？說不定比現在好一萬倍，信人不如信己，親自去走一遭看看，沒什么可怕的。”

紀云峰的話讓李玉成突然哽咽，他嘴里塞滿了菜卻咽不下去，說道：“沒想到最后來看我的人竟是你，雖然我知道你來這里定有所圖，但你剛才的話千金難買，這份情誼我認下了。”

紀云峰哈哈哈大笑，道：“有人說將死之人身后跟著黑白無常，此二神使法力高強，可是現在也只能看著咱們兩個吃菜喝酒，聞著香味卻干著急，哈哈哈，人生歡樂莫過于此，已經足以。”

李玉成擦干眼里，也大笑起來，回頭看看身后，心情舒暢不少，說道：“回想我這一生雖然短暫，但比一般人都風光，該嘗試的都沒落下，了無遺憾。這死法倒也痛快，比久臥病榻的人不知好多少倍，我應該知足了，來來，喝酒。”

李玉成微醺后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時而哭時而笑，紀云峰聽得非常認真，從不打斷。最后是李玉成忍不住問道：“紀兄輪到你了，說說找我來到底何意？”

至此紀云峰才說出關于羅少龍和符森的問題，李玉成所問非所答道：“紀兄，你知道我為什么能跟你聊這么久嗎？因為你跟他們不一樣，你不為爭名逐利而來，你是為我而來。”李玉成一飲而盡，痛快無比，繼續道：“我本不愿意想起這兩個人，恍如隔世啊，既然你問，我就說說......符森對張小蘭是真心喜歡，得知張小蘭心里只有羅少龍，他心生嫉妒，曾試圖強暴張小蘭，被羅少龍撞見，出手相救，他們的仇怨是這樣結下的，此事只有我和牛義德知曉，幫內嚴禁外傳。時隔多年，如果說兩人為當年之事互相報復，倒也不稀奇......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傷我來我傷你，不如死了痛快。”

紀云峰問道：“你怎么知道他們兩人里有人受傷嗎？”

“我猜的，呵呵，放下一切后心明眼亮，很多事變得更加清晰，如果沒人受傷怎么會派你來調查呢？最后給你一句忠告，如果兇手真在他倆之間，兩人自己必能猜到，讓你來揭破就是想合力收拾你，一定多加小心。”

羅少龍胯下的傷非常屈辱，紀云峰答應過他不外傳，因此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即使面對將死之人，也不能背叛承諾。他只得點點頭，表示感謝。

問完話，紀云峰和鐵勇離開大牢，準備繼續調查。兩人還沒等走出租界，就聽見賣報的小童滿街喊：“號外號外，青幫原四大金剛李玉成，撞死在獄中，青幫原......”

“大哥，大、大哥，李玉成他、他為什么要自殺？”

“他不想被原來的部下隨意嘲諷、擺弄，臨死都不消停，選擇自殺是最體面的做法吧。”

紀云峰說完反問鐵勇：“你會為香兒守身如玉嗎？”

鐵勇明白紀云峰是在分析符森面對感情的心態，他如實回答：“我當然會，但是如果香兒心系別人，我也會祝福她，不會作出任何不利她的事。要是香兒有苦衷，不得已被迫跟了別人，我定會讓對方付出代價。”

紀云峰分析道：“也就是說羅少龍、符森和張小蘭在外人眼里的情況不一定是當事人真實所想，符森也可能跟你一樣，選擇給所愛之人祝福。只因為想當然的偏見，眾人才想當然的認為符森是感情中的失敗者、淘汰者，甚至破壞者，使他不得不承受所有的非議。”

“是的大哥，感情的事只有當時人自己清楚。”

“看來有必要查清他們三人的戀愛關系，如果不排除嫌疑，所有證據還會繞回這里。”

“感情的事要怎么查？咱們又不方便直接審問張小蘭。”

“可以問她身邊的人，比如服侍他的丫鬟和下人。”紀云峰掏出羅少龍給他的令牌，帶著鐵勇朝羅府趕去。

羅府管家出來應門，將紀云峰和鐵勇請進府，說道：“今天是羅家祭祖的日子，羅老爺帶著夫人先拜祭了祠堂，又去了寺廟，剛剛出門，要晚上才能回來，府內的下人都隨行左右，剩下我和幾個打雜的看家。”

紀云峰從口袋里掏出二十兩銀子塞在管家手里，說道：“日后我二人免不了多有叨擾，還請您多行方便，我們也是未羅老板辦事，還請多關照。”

管家收好銀子，變得更加隨和，回復：“紀老爺客氣，我家老爺已經交代過，您二位爺隨時可以來，讓我全力配合，您需要我做什么盡管提。”

紀云峰和鐵勇將管家拉到沒人的院子角落，問道：“你家老爺和夫人的感情如何？夫人和二夫人是否能和諧相處？夫人嫁進羅家時可有陪嫁丫鬟？”

都是關于羅府女眷的問題，管家略顯為難，道：“紀老板，我雖不知道我家老爺請您來辦什么事，但女眷問題畢竟不方便外傳，我可以回答，之后需要如實稟報我家老爺，這樣可以嗎？”

紀云峰回答：“無妨，羅老板會理解。”

“好，老爺和夫人非常恩愛，只羨鴛鴦不羨仙，兩人總是形影不離，有商有量，從沒紅過臉，能在羅府做事，是我們這些下人的福氣。二夫人雖然年紀小，但為人沉穩，對夫人的話始終言聽計從，不敢逾矩，比如今天這樣的日子，她就閉門不出，呆在自己的別院里，沒有怨言。夫人有兩個陪嫁丫鬟，茯苓和芍藥，今天也陪著去寺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