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紛紛點頭，認為紀云峰分析的很有道理，江旭升接著問道：“紀會長，如果羅少龍失敗，下面咱們怎么做？”

“我打算聯系法租界的秘書長凱瑟琳，讓她出面找蝶非蝶懸賞拿人，這廝戒備心強，不讓法國人親自出面恐怕約不到人。”

“凱瑟琳？大哥，你已經辭去法租界的工作很多年，凱瑟琳的關系還能用嗎？”鐵勇擔心道。

“凱瑟琳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已經服侍過多任局長，能力很強，人脈關系廣，也算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我們共事那時她剛做秘書長，經驗不足，我沒少幫她，結下了深厚友誼。這些年一直有聯系，蝶非蝶是租界的心腹大隱患，所以她定會幫忙。”

沈玉茹翻著眼皮說道：“噢？鐵打的凱瑟琳，流水的局長嗎？這樣的人物跟你一直有聯系？你這么篤定她會幫忙嗎？......法國美女，不是普通聯系這么簡單吧？”

沈玉茹的醋意太大，嗆得大家都不敢搭話，都尷尬的低下頭，端茶杯的端茶杯，找椅子和找椅子，像沒聽見一樣。只留下紀云峰呆呆的坐在原地，被沈玉茹的氣勢壓得有些透不過氣，他磕磕巴巴的回答：“也、也、也沒走得多近，只是偶爾打打電話，過生日送些小、小禮物，不知道哪天能用上她這個關系，所以、所以我......”

“所以你很上心，連人家生日都知道，我聽說法國人很浪漫，你都送些什么小禮物啊？下次她過生日用不用我幫你去挑選？”沈玉茹連諷帶刺，明顯已經動怒。

紀云峰什么外部狀況都能應對自如，只是不解風情，一遇到感情問題就像得了失語證，憋得心發慌，很怕沈玉茹不再理自己，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平息對方的怒火，心臟絞著疼。

鐵勇最看不得紀云峰受氣，連忙解圍道：“小禮物都是我陪大哥買的，每年跟北方商會的禮物一起采買，都是按例發送，做生意需要多方打點，這些都是日常工作，不需要太多費心的。今年的禮物如果玉茹姐感興趣，可以跟我們一起去，標準和規格我都有記錄，要是你感興趣，我拿來給你看。”

“我不感興趣，沒心思看，你們自己去買吧。還有很多病人排隊等著我給看病，沒時間好浪費。”

“玉茹姐可不能這么說，店里生意好也方便你給更多的人看病不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玉茹姐如果出面挑選禮物，必定一個頂仨，說不定您能跟凱瑟琳成為好姐妹，對我們日后經營更有利。那樣也不用大哥和我再費心，對誰都有好處啊！”鐵勇極力拍沈玉茹馬匹，急得后背出了不少汗。

沈玉茹是個講理的人，認為鐵勇的話很有道理，終于緩和了情緒，說道：“嗯，你這話說的對，跟這些洋人小姐打交道，我很有經驗，之前跟父親參加過很多洋人的宴會，跟她們接觸起來毫無障礙。況且還有克定哥在，他懂些禮儀洋文，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聽到“克定哥”三個字，紀云峰心里一顫，瞬間恢復了語言功能，說道：“我會日語、法語、英語、俄語、意大利語等，很多鄉俚語也不在話下，克定兄事務繁忙，別打擾他了，有什么需要我陪著你就行。”

沈玉茹終于等到紀云峰開口，故意輕描淡寫的說道：“翻譯嘛，有錢隨便聘請，關鍵是社交禮儀方面，必須見多識廣才能征服對方。表現得體最關鍵，法國人更應該吃這一套。”

紀云峰連忙接話：“我在法國公議局上班兩年，對他們喜歡的人、事、物再清楚不過，這是我當時記錄的內容，里面涉及了法國人常用的三十種香水，包括適用場合和檔次高低，還有他們最常喝的二十種酒，連酒的產地都寫得清清楚楚。他們穿衣的風格，為什么而穿，款式和顏色代表的意義都有分析和筆記。后面寫了他們常聊的話題和一些時髦的實事，在什么場合說，怎么切入，該不該切入等。”說著紀云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遞給沈玉茹。

沈玉茹沒想到紀云峰做事如此細致入微，集常人之所不及，雖然聽著十分震撼，但依舊表現得帶搭不理，接過本子隨便翻了翻。紀云峰漂亮的鋼筆字不斷撩撥著她的心弦，她竭力克制著內心的喜愛，啪的一聲合上小本子，驕傲的說道：“沒什么嘛，這三十種香水我家里都有，我素來喜歡收藏，除了這些還有清朝有史以來的各種香，包括香兒他家的胭脂。”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話令現場所有人震驚，簡直是神像打架，江旭升小聲感佩道：“老頭子，咱們跟了怎樣的一個能人，博學又多才，好像沒有他不懂的東西。”

“嗯，圍繞在他周圍的人也都不簡單，怪不得能積累這么大的勢能。”

大家難得見紀云峰耍小孩子脾氣，都聽得津津有味，只有鐵勇對接下來的行動心存疑慮，打斷道：“大哥，玉茹姐，時間有限，誰去約見凱瑟琳最合適？”

聽到鐵勇的問話，紀云峰這才清醒過來，環視大家錯愕的眼神，尷尬的輕咳了兩聲，說道：“我去約凱瑟琳，玉茹去約克定兄。”

“好，我這就去。”沈玉茹答應得十分痛快，仿佛剛才的事都沒發生。

鐵勇不解道：“大哥，為什么玉茹姐去找克定兄？”

紀云峰回答：“你們都小瞧了蝶非蝶，租界內人才濟濟，都沒能逮住蝶非蝶，不多撒些誘餌怎么引他上鉤。”

沈玉茹說：“凱瑟琳不是警察局的人，發出懸賞容易引發懷疑，如果再加上袁克定，假戲真做，蝶非蝶才能上鉤。這理由嘛，嗯，我想就說在前幾天的宴會上主事方丟失了一件展出的珍寶......當天都有什么寶貝來著，我稍后挑一件，凱瑟琳和袁克定都在幫忙尋找，為了維系跟主事方的合作關系......故事完整點更容易被相信。”

香兒疑惑道：“沈姐姐，什么宴會，我怎么沒聽說？”

沈玉茹道：“慈善拍賣會，給南方受水災的百姓捐款。主事方是我爹的好友，給很多社會名流都發了請帖，我和袁克定也在行列中......有了，拍品里就數威廉王室夫人皇冠上的紅寶石最貴重，當時因為起拍價太高，流拍了。這件如果丟失合情合理，我這就跟主事方打招呼，配合我演場戲。”

大家都回頭看著紀云峰，不知道他的意見如何，紀云峰連忙說道：“就按玉茹說的辦，越真實越容易抓到小老鼠，希望在場各位不要走漏風聲，否則之前的付出都要前功盡棄。”

老頭子小聲對江旭升說：“過去在堂子里時，布個局都要鋪墊十天半個月，結果還不一定能調到大魚，搞不好還被人追殺。看看人家，隨隨便便一個局，連王室紅寶石都搬出來了，普通江湖小飛賊哪抗得過，想不認栽都難。”

紀云峰聽到了老頭子的話，說道：“老頭子，你說的話對也不對，一般飛賊可不敢接這個活兒，饞得流口水也只能望洋興嘆，夠資格的都在蝶非蝶這個級別。他們這些老油條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兒，懸賞機密文件的難度遠比紅寶石高，機警得很呢，滑得像泥鰍一樣。上次蝶非蝶將桐油潑到了白云生宅邸的房頂，卻沒有引燃，他定是發現了什么，寧可不賺這份兒錢，也要明哲保身，不簡單啊，所以一個不小心，栽倒的就是咱們自己。”

眾人點頭，都提高了警惕。按照紀云峰的安排，大家梳理完計劃，整理好心情，紛頭開始行動。

鐵勇和鐵強跟在紀云峰身邊，找凱瑟琳幫忙，路上鐵強問道：“大哥，你不是說等羅少龍那邊的消息嗎？萬一他拿住了蝶非蝶，咱們不是白忙活一場？”

“沒消息也是個消息，依羅少龍的性子，他必定全副武裝去緝拿蝶非蝶，城郊山洞又不遠，按照時間推算，他早該傳出勝利的喜訊了，沒傳出，說明還沒得手。”

“大哥，困獸猶斗，蝶非蝶被堵在山洞里，束手就擒是遲早的事。”

“如果能這么簡單就好嘍。”

三人來到凱瑟琳的公寓，紀云峰親自約見凱瑟琳，將情況簡要說明，為了表示合作的誠意，送上了剛在小白樓買的香水、口紅和最新款的皮包。見凱瑟琳有些猶豫，紀云峰說道：“我知道蝶非蝶的名號大家都聽說過，不好對付，你是怕他識別了騙局，之后來報復對吧？......你放心，我做事你最了解，沒有把握的事絕不會說出口。等抓到蝶非蝶，你也可以跟法董局報備事件的前因后果，給自己邀上一功。我猜蝶非蝶也盜竊過不少法租界的重要物品，這樣可恨的飛賊，人人得兒誅之......秘書長的位置你做得夠久了，難道不想更進一步嗎？這可是立大功的絕佳機會。”

紀云峰的話正中凱瑟琳的內心，她努力過也掙扎過，為局長辦事非常盡心，可是因行政工作細碎龐雜，沒法拿出像樣的功績，很難被看到，如果配合紀云峰抓到蝶非蝶，真能立大功，有些風險也值得。想到這里，凱瑟琳點了點頭，答應了紀云峰的請求。

凱瑟琳和袁克定幾乎同時在黑白兩道發出了懸賞令，內容感人肺腑，要為南方受災百姓祈福，希望紅寶石盡快找到，發揮它該有的作用。拍賣會主事方對懸賞令不做回應，即使有人來試探，主事方依舊守口如瓶，只回答四個字：無可奉告。

鐵勇感慨道：“真有玉茹姐的，‘無可奉告’這四個字信息量太大，越神秘越有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仿佛紅寶石丟失涉及很多隱私和難言之隱，只能通過懸賞的方式取回。這戲做得充分，哈哈哈，連我都信以為真。”

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有很多勢力都聯系到凱瑟琳，大部分被她拒絕，只留下一伙實力最強的暗探，原來是地方捕快。清政府撤銷后他們大部分都已失業，各自尋找出路，其中一部分專為他人辦事，拿賞錢，混口飯吃。由于辦案經驗豐富，很受達官貴人認可。

紀云峰等人就埋伏在凱瑟琳公寓周圍，只等蝶非蝶出現便一舉抓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到了午夜，蝶非蝶始終未出現，凱瑟琳有些著急。按照之前的約定，她要在零時給公寓對面的電話亭打電話，將眼下情況告知紀云峰，她最后還推測蝶非蝶已經聯系了袁克定，怕自己失去這次機遇。紀云峰表示安慰，讓她別著急，耐心等待，相信蝶非蝶一定會出現。

天蒙蒙亮時，凱瑟琳聽到臥室門口有響動，她打開燈，壯著膽子走過去，看到地上有一封信，從門底下的縫隙送進來。她打開信，紙上只有蝶非蝶的標志，什么都沒寫。凱瑟琳趕快給紀云峰打電話，讓他來看信。

紀云峰帶著鐵強和鐵勇來到凱瑟琳的公寓，觀察了她臥室門口的環境。臥室外面是客廳，門和窗戶的鎖完好無損，室內沒留下任何痕跡，完全看不出蝶非蝶是如何做到的。

紀云峰拿起信，在蠟燭上烤了烤，兩行字跡顯現：明日午時前在西汀街十三號面包房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果午時前拿不到紅寶石，本次交易宣告結束。

鐵勇說道：“大哥，看來明天中午就是咱們抓到蝶非蝶的時間。”

紀云峰一拍桌子，道：“這個狡猾的家伙，他拿不到紅寶石就不會出現，根本不往套子里面鉆。”

鐵強有個疑問：“大哥，紅寶石的價值遠超賞金，為什么他們還愿意來討賞錢，直接拿著紅寶石逃之夭夭不是更好嗎？”

紀云峰回答：“此類級別的臻品一般人無法鑒定并且買賣，只有兩個去處，一是拍賣臺上，再就是自己家的收藏柜里，小飛賊拿去沒有多大意義。”

凱瑟琳不可思議的看著信紙上的里兩行字，說道：“蝶非蝶還懂隱藏文字的方法？不可思議，跟這樣的人過招，令我脊背發涼。紀先生，你怎么知道蝶非蝶一定回來找我，而不是袁克定呢？”

紀云峰聳聳肩，幽默道：“一封信就讓凱瑟琳小姐脊背發涼，多么嫵媚可愛，誰會拒絕這么可愛的小姐，而去見一個深不可測、經驗豐富的男性呢？”凱瑟琳被逗得哈哈哈大笑，忘卻了剛才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