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峰掐指一算,不禁皺起眉頭,他見白云生鎮定自若的樣子,以為眼前的危機都在對方掌控中,似險非險,誰知卦象卻不會說謊,白云生兵行險著,失敗的幾率很大,如果沒有貴人相助,幾乎可以斷定將一敗涂地。可誰能做青幫老大的貴人?一時之間又到哪里尋得,牛義德已經堵在門外,等于毫無破解之法。
白云生催問道:“云夢師傅,你怎么了,卦象上怎么說?”
紀云峰怕實話實說引發混亂,因此隱晦道:“情況雖然危機,但不是毫無勝算,需要借助外力幫助,方能化險為夷。白幫主快想想,有哪些可以利用的關系,能盡快解決眼下的棘手狀況。”
白云生無奈的搖頭道:“借助外援嘛,一般都是別人求我幫助,能幫到我的人怕是還沒出生,哈哈哈,如果借不到外援,結果會怎樣?”
紀云峰沒回答,走到窗前向外巴望,反問道:“以白幫主的實力怎么會到今天的田地?牛義德再強橫也是您的部下,被部下舉著槍圍在府邸,怎么看都不可思議。”
江旭升見紀云峰欲言又止,扯東扯西,知道眼前形勢不妙,走到他身邊,拽了拽紀云峰的衣角,意思是要不要找個理由趕緊撤退,別再趟這趟渾水。
紀云峰小聲道:“如果讓牛義德做了青幫老大,咱們的生意永遠也別想再進租界,所以必須幫助白幫主,看在護主有功的份兒上,咱們后面還有希望。”
“可是,可是,今天這陣勢已經不是咱倆能應對的......”
白云生笑道:“兩位在嘀嘀咕咕什么?不妨大聲說出來,面對外面那么多刀槍,害怕很正常,上午已經有很多兄弟向牛義德倒戈,我不怪他們,完全能理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更何況你們不是青幫的人,用不著陪我做犧牲。”
紀云峰不依不饒:“逃不逃走是后話,我想知道的是青幫內部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鬧到今天的這一步?”
外面的叫囂聲此起彼伏,白云生咳嗽了兩聲,說道:“沒什么,我對四大金剛非常信任,大部分資源都對他們開放,幫助他們站穩了腳跟,本來想著可以過兩天清靜日子,除了應對日本人,其他事都交給他們去辦。可是誰成想,我的賬房和武器庫竟然被他們的人滲透,到現在我仍不敢說誰是自己人,誰不是。有錢能使磨推鬼,手下這些兄弟溫飽思淫欲,整日花天酒地,需要大量銀子,誰能給他們提供足夠的錢,誰就是他們大哥。顯然在這方面,牛義德看得很透,做得也很絕。”
紀云峰繼續問道:“現在您手里還剩多少底牌?是不是也該拿出來盤盤了?一會兒牛義德沖進來,您就打算束手就擒嗎?”
白云生依舊表情淡定道:“沒有底牌,我唱的是空城計,只能希望牛義德不敢進來。”
“啥?空城計?”江旭升終于忍不住,喊出了聲。
紀云峰趕快捂住他的嘴,小聲道:“別喊,不能讓外面聽到。牛義德不敢輕舉妄動,第一天他只是試探,能走到這一步,看似魯莽,其實已經布局很久,算得上心思縝密,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貿然行動,功虧一簣的,放心。”
聽到這里,江旭升穩了穩心神,問道:“接下來怎么辦?都呆在這里等死嗎?”
紀云峰想了想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爭端是四大金剛挑起,也應該由四大金剛平息,四個人本該互相牽制,保持平衡,現在牛義德一家獨大,其他三家就必須集合起來對抗。白幫主不正面對抗正好,讓他們去斗。為今之計就是派人從后門偷偷溜出去,通知其他三個人,讓他們來護主,即使實力不及牛義德,仍可以在氣勢上起到震懾作用,我就不信,他牛義德還能反了天?”
江旭升拍了拍紀云峰的肩膀,道:“云、云夢師傅,你怎么比白幫主還激動?”
紀云峰這才反應過來,回答道:“沒、沒什么,我就是氣不過,最討厭吃里扒外的人。”
白云生突然插嘴道:“好!就按云夢師傅說的辦,我現在去賬房,看看還剩下多少錢兩,盡量犒勞為我拼殺的兄弟,危機時刻,銀子最管用。”
不到一刻鐘時間,羅少龍和符森帶著手下人趕來,李玉成也收到了信息,悄悄撤出牛義德的隊伍,帶著幾個親信躲在了大后方。羅少龍喊話,讓牛義德趕快撤退,否則會將他逐出四大金剛,永遠不得再入青幫。
牛義德冷笑道:“我撤退你們就能饒過我嗎?可笑!對白云生發難這一刻起,我就沒打算被原諒。等我制服了白云生,誰能留在青幫還不一定。”
符森一改往日和稀泥的態度,呵斥道:“牛義德,看看你的樣子,讓手下兄弟對自己的恩人逼宮,你還有良心嗎?你就不怕自己重蹈覆轍,著了自己的道?”
牛義德仰天狂笑,說道:“世上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我來自討生活的群體,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存不易,窮苦人想翻身,絕無可能。如今我混出來了,不想再回去討飯,弱肉強食下成王敗寇,他白云生對我有恩,我也出生入死幫他取得了今天的地位,大家有來有往,互補相欠。難道我就不能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嗎?接下來我要為自己而戰,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羅少龍諷刺道:“你還要不要臉,這里哪有屬于你的東西,青幫有今天的地位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怎么就變成你功勞最大呢?”
牛義德朝著羅少龍吐了口唾沫,說道:“死到臨頭還對我指手畫腳,我忍了你很久,仗著白云生的信任,你自稱四大金剛之首,好不威風。結果怎么樣?手下人被我打得屁滾尿流,原來你的威風都是嘴上吹出來的,沒有白老大你啥都不是。”
羅少龍氣得臉上肌肉直抖,張了半天嘴沒吐出一個字。尷尬之下不得不轉頭看向李玉成,說道:“快看看你一直跟隨的好大哥,正圍攻自己恩人的宅子,還不說兩句勸勸,你不會也想跟著他墮落吧?”
牛義德此刻才發現,李玉成不知從何時起站到了羅少龍一邊,已經脫離了自己的隊伍。看到李玉成臊眉耷眼,六神無主的樣子,牛義德又升起了厭惡之心,他本來想搶來白云生的權利后,勉為其難讓李玉成繼續做四大金剛,待有合適人選再撤換。如今看來李玉成連最起碼的忠誠也做不到,留著何用,一起處理掉更省心。
牛義德叫囂道:“別墨跡,你們一個個上還是一起上,白老大我不敢輕舉妄動,但你們幾個,我從沒放在眼里......”
正說著,宅子大門打開,紀云峰和江旭升被一腳踹了出來,大門又重新關上。所有人都抬頭看,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紀云峰和江旭升全身顫抖,怯懦的走到牛義德身邊,紀云峰穩了穩心神道:“牛老板,我們今天恰巧被白老板找來,還沒問清原由,就聽見外面人說府邸被您給包圍了。白老板氣急敗壞,想要了我倆的命,在我二人苦苦哀求下,才被扔出來傳話......白老板說,您、您如果不怕死,盡管來試試。”
牛義德又是一陣大笑,道:“虛張聲勢,我沒感受到府內有任何備戰的氣息,他的手下都已經被我收買,還哪有力氣跟我叫板。”
紀云峰故意磕巴道:“牛、牛老板,我剛才聽見白老板跟管家說、說、說什么底牌,因為我是趴墻根偷聽,聲音模糊,具體情況不清楚,您、您在思量思量,這外圍有羅老板堵著,后背又白老板藏著,萬、萬一兩邊夾擊,腹背受敵,有個、個三長兩短的,長久的謀劃不、不、不就白瞎了嗎?”
牛義德眼珠子一轉,問道:“白云生為什么派你倆來傳話,難道他知道你們是我的人?”
紀云峰回答:“白老板老謀深算,他什么都沒跟我倆說,上來就要綁人、滅口,說、說、說不定早知道了。”
牛義德終于開始猶豫,他跟著白云生十幾年,了解他息怒無常的脾氣,和深不可測的智謀,萬一白云生手里還有底牌,自己定會吃虧。反復思量后,牛義德考慮到勝負不在一時,萬一有埋伏可壞了大事,終于同意先撤兵,從長計議。在場所有人都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接了眼下的危機。
紀云峰本來不想露面,怕牛義德懷疑,可白云生的管家回報,說庫銀全部被牛義德串通下面人給搬空了,賬房里的十幾個先生全部失蹤,情況糟糕到極點,白云生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拉著江旭升一起演起了反間計。
解圍只是延后對抗,要不了多久牛義德就會發現白云生兩手空空沒有底牌,到那時再無緩和的余地。
見牛義德的隊伍走遠,江旭升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汗水浸透了衣服,對紀云峰說:“會長,咱接下來怎么辦?根本拖不了多久,萬一白老大被抓,供出了咱倆的事,后果不堪設想啊!”
紀云峰回答:“能讓白幫主的自己人都倒戈,這牛義德有兩把刷子,不是個人魅力無限,就是錢給的足夠厚,我之前還真小瞧他了。”
江旭升用顫抖的手拂去了額頭上的汗珠,道:“會長,我今天是真服你了,眼看槍口都抵在咱們腦袋上了,你一點都不害怕,把該說的話都說了,演技到位。我剛才大腦一片空白,嘴唇和舌頭都僵硬了,看到牛義德瞪大的眼珠子,就只剩下全身發抖。”
“我沒想那么多,該做什么做什么,盡人事聽天命......”
白云生的管家突然從宅子大門縫探出了頭,招呼紀云峰和江旭升回去,說白云生有請。江旭升嚇得死活不肯再回去,紀云峰無奈只能讓他先回別墅休息,等待下一步指示,然后自己跟著管家又回到宅子里。
管家剛退下,還沒等白云生說話,紀云峰先開口道:“白幫主,您的大名在江湖上響當當,就算牛義德再使用陰謀詭計,也不可能把大部分親信都策反吧,我怎么都想不通,很多事用錢擺不平,很多人也不是錢能收買的,到如今這樣的局面,到底為何?”
白云生苦笑道:“可能跟洋人有關,呵呵,說來話長。想在租界闖出天地的混混不在少數,可他們不知道跟洋人打交道要多么卑微。我表面看似風光,其實是在洋人面前壓彎了腰才換來的,跟著我、信任我的兄弟都忍受不了這種屈辱,紛紛跟我產生了嫌隙,但是為了生存,之前都還過得去。牛義德抓住了這個機會,他沒有能力跟洋人周旋,只負責外圍事宜,所以做起了老好人,不斷說我的壞話。呵呵,他說的對,我無可辯駁,但是這頭領的位置一旦他坐上,很快就會跟我一樣,要點頭哈腰的跟在洋人身后,到那時他才能真正體會到我的難處。”
“如果他拋棄洋人,憑借青幫現有實力公開跟洋人叫板呢?”
“他們愚蠢就愚蠢在這里,其他租界我不熟悉,單說日租界吧,飛機大炮一直都有,別說是幾個混混,就是正規軍來了也得避讓三分。”
“白老板,難道你就打算一直跟洋人周旋嗎?手下兄弟怎么辦?”
“干嘛不周旋,租界外是賺老百姓的錢,租界內是賺富人和洋人的錢,他們占了我天津的地盤,還不讓我收收保護費嗎?洋人那一套我已經摸索清楚了,之后還要進軍其他租界,左右是討飯吃,尊嚴要留給自己看,不是由別人評說。清政府都屈服了,還差個混混嗎?兄弟們有正義感是好事,但切忌不可做螳臂當車的事,只要能賺到銀子,之后才有選擇的權利。”白云生沒說怎么跟兄弟們交代的問題,就目前的情況看,也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白老板,你說的飛機大炮,能不能借來用用,嚇唬嚇唬牛義德。”
“我知道你說的找外援,八成是日本憲兵隊,但我不想找,自己的家務事搞不清楚,讓金主笑話,就算打敗了牛義德,日后也難在日租界立足。”
紀云峰急得在原地轉圈,數落道:“我說白幫主,您為了銀子在日本人面前壓彎腰,都絲毫不在意,現在為了救自己的命,在洋人面前丟丟面子又何妨?您這到底是什么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