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趙襄動手，奚蘅香直接豎起長劍，用劍尖將紙團撥開。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血紅的大印，長寬約五寸，雖然已經濕潤，但是上面的文字依舊清晰可見。
【皇帝之寶】。
……皇帝的印章？那個遠在千里之外京城的傻兒？
奚蘅香疑惑地看向趙襄，趙襄也用同樣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幕僚。
雖然近日幾乎已經和朝廷斷絕聯系，但是之前往來的詔書并不在少數，幾個負責日常文書工作的幕僚圍成一個圈，對著紙團研究再三，最后得出結論。
“這確與過往詔書上所印一般無二！”
“是天子玉璽無誤！”
“莫非真是朝廷所為？”
“怎么可能！”趙襄連連搖頭，表示不信，“文思寧程衛國都是碌碌無能之輩，鄉野匹夫，哪里會有這等本領！”
奚蘅香倒是若有所思。
她比趙襄知道的多一些。
據京城的密探飛報，那個傳說中的傻子皇帝突然闖出宮外，挾萬千災民之勢，正與朝廷分庭抗爭。
紙團出處，是奸黨妖后，還是皇帝自己，尤未可知。
思忖間，趙襄又一次伏地嘔吐不已。
第三個紙團較之前兩個要大得多。
【前番豺狼當道，人神共憤，朕亦知爾等萬不得已之苦衷。今權奸伏誅，百姓稱慶，朕欲振起朝綱，爾等宜早來歸，必獲爵賞，倘若妄生疑懼，朕斷不寬待也！】
誦讀完全文，眾人相顧失色。
從文字上看，朝廷權柄已然易手，獲勝者居然是當今天子！
莫非晉祚未絕，真有仙人相助？
奚蘅香冷靜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微末方術而已，不值一提，我等如今安坐在此，便可知彼亦無可奈何。”
她凝神思索片刻，再次提劍回信。
【豺狼食人，虎羆亦食人，我等自姚安起兵，歷時兩年，方見天日，安可再將父老性命托付他人，生死由之。天不均平，我當自為！】
“趙副使，請！”
趙襄掂了掂手中諾大的布團，面露苦澀。
“這太難了……”
“還望趙副使勉為其難。”奚蘅香的態度非常堅決。
她本就不待見趙襄，支流之水皆穢，弊必在干流，瑾州災荒較輕，能弄到十室九空的地步，和這個節度使脫不開干系。
既是如此，趙襄只好將布團塞到嘴里，然后拼命用水沖下。
待到那聲“咕嚕”響起，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的嘴巴，期盼著朝廷的回信。
果不其然，不消兩三息的功夫，對方便送來了答復。
奚蘅香只看了前幾個字，便臉色大變，她抬起頭，對上趙襄恍然大悟的目光，抬手便是一劍，割向對方咽喉。
鮮血四濺，趙襄捂著脖頸，想要說些什么，可是氣管已經被割開，只能發出吽吽的喘息聲，然后踉蹌倒地。
驚呼聲四起，所有人都紛紛站起，瑾州的官員接連拔出自己的兵器，無需下令軍士便蜂擁而入，槍擊直指站立著的青衣軍首領。
“我本以赤誠相待，趙襄卻裝神弄鬼，以此等伎倆蠱惑人心，故而殺之，實是出于無奈，還望諸位見諒。”
兵刃所指之處，奚蘅香依舊神色淡然，她挑起那個紙團，放在燭火上灼燒，看著它一點點蜷縮，變黃，直指燃燒殆盡。
“爾等可另立新主。青衣軍與瑾州的約定依然有效，又或將我等屠戮泄恨，悉聽尊便。”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只有長燭發出細微的啪啪聲響。
握著劍的手在遲疑。
殺了奚蘅香容易，她此行不過帶了三五名親隨，又是女流之輩，萬萬不可能逃脫。
可之后呢？五萬名青衣軍正在城外虎視眈眈，他們會因為首領的死而作鳥獸散嗎？亦或者被激起兇性？
誰又能在重兵環圍下逃出生天？
刀劍還鞘的聲響漸漸響起，瑾州兵馬使苦笑著走到堂前，對著奚蘅香拱手行禮。
“趙副使暴病身亡，還請將軍允我等為舊主安葬。”
“自當如此。”奚蘅香雙手虛扶，親切回道，“還請先生暫代副使之職，萬勿推卻！”
“屬下遵命。”
走出節度使府后，李洛如長出了一口氣，又恢復了之前跳脫的性子。
她拿著奚蘅香的手，使勁往自己衣領里塞。
“姐姐，方才可真是嚇死我啦，你摸摸看看，都出了一身的汗！”
奚蘅香掙脫開來，將自己的手掌翻開，露出濕潤的手心。
“我又何嘗不是。”
“那你為啥要殺他？”李洛如不解地問。
明明事先說好的，就是去吃頓飯，毫無風險，結果搞得這么驚心動魄。
“因為他看到了紙團上的字。”
奚蘅香抬頭看天，一條蜿蜒曲折的光帶將夜空一分為二，銀輝流淌，遙遠而又神秘。
“那上面說，肉粥也是皇帝所為，還要證明給我們看。”
李洛如捂著嘴巴，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什么？那不是弘陽真人的仙術嗎？”
提到這個名字，奚蘅香眼神中透露出深深地厭惡和反感。
“弘陽真人？他焉有這等能耐……只是被他話術蠱惑的人著實不少，倘若紙團文字傳揚出去，只怕人心浮動，瑾州再起變故，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見奚蘅香依舊惆悵不已，李洛如連忙出聲安慰：“姐姐何必擔心，反正這家伙本就該死。”
“我不是為趙襄擔心，我擔心的，是京城中的那個皇帝。”
奚蘅香遙望西方，據此地千里外的京城，那個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究竟是何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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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內，姚勉正在讓內侍告訴自己，瑾州節度使趙襄現在很餓。
然后他會貼心地送上一碗肉粥。
再和紙團上的文字一對應，趙襄自然就會明白，之前發放了十幾日的肉粥并非天降橫財，而是皇帝陛下的恩賜。
這樣他即便不感恩戴德，想必也會誠惶誠恐一段時間，再難對朝廷起別樣心思。
可就在姚勉準備放技能之際，目標卻已經斷開了連接。
忠臣排行榜上趙襄的名字也消失地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