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司法
第一節 公司概述
【案例介紹】
2005年11月3日，高某和鄒某某作為公司股東（發起人）發起成立海南BC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BC公司”），高某、鄒某某出資比例各占50%，鄒某某任該公司執行董事、法定代表人。
2011年6月16日，BC公司、NHA旅游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NHA公司”）、TT國際酒店有限公司（以下簡稱“TT公司”）、TS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TS公司”）四方共同簽署了協議書，對位于海南省三亞市三亞灣海坡開發區的BH酒店（現為TT國際酒店）的現狀、投資額及酒店產權確認、酒店產權過戶手續的辦理、工程結算及結算資料的移交、違約責任等方面均做出明確約定。2012年8月1日，TT公司以BC公司和NHA公司為被告、TS公司為第三人向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合資、合作開發房地產合同糾紛之訴，提出BH酒店（現為TT國際酒店）房屋所有權（含房屋占用范圍內的土地使用權）歸TT公司所有以及BC公司向TT公司支付違約金720萬元等訴訟請求。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做出（2012）瓊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支持了TT公司的訴訟請求，判決做出后，各方當事人均未提出上訴。
2012年8月28日，高某以BC公司經營管理發生嚴重困難，繼續存續將會使股東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為由起訴請求解散公司。2013年9月12日，海南省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2013）海中法民二初字第5號民事判決，判決解散BC公司。BC公司不服該判決，提出上訴。2013年12月19日，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就該案做出（2013）瓊民二終字第35號民事判決，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2014年9月18日，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指定海南天皓律師事務所擔任BC公司管理人，負責BC公司的清算。
2015年4月20日，BC公司管理人以TT公司、TS公司、NHA公司為被告，向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起訴，請求確認BC公司于2011年6月16日簽訂的協議無效，將位于海南省三亞市三亞灣路某度假區15 370.84平方米的土地使用權及29 851.55平方米的地上建筑物返還過戶登記至BC公司管理人名下。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裁定駁回了BC公司管理人的起訴。訴訟過程中，TS公司、TT公司收到該案訴訟文書后與BC公司管理人聯系并向其提供了（2012）瓊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的復印件。高某遂據此向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就（2012）瓊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提起本案第三人撤銷之訴。
案例來源：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案例2021年第148號。
【爭議問題】
1.公司作為企業法人，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
2.股東能否代公司提起訴訟？
【理論知識】
（一）公司的概念
公司是指依法設立的，以營利為目的的企業法人。
（二）公司的特征
1.法人性
公司是具有獨立民事主體資格地位的企業法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以下簡稱《公司法》）規定，公司享有由股東投資形成的全部法人財產權，依法享有民事權利，承擔民事義務，公司對自己的法律行為所產生的法律后果承擔全部法律責任。公司的存續不受公司股東變化的影響，公司的資產與股東的資產相互分離。
2.法定性
法定性是指公司必須依照法律規定的條件和程序設立、運行和終止。公司依法設立包含兩個方面：一是按照法律允許的形式、內容、經營范圍和方式設立公司。超出法律規定的范圍，或者不屬于法定的公司組織形式都是非法公司；二是在公司的組建、成立、變更、解散等問題上，不符合法定程序，或者欺騙主管部門登記的公司，都屬于不合法的行為。
3.營利性
營利性是公司與其他社團法人相區分的標志之一。公司作為一個主要的商事主體，其設立是以營利為目的的。
（三）公司的種類
1.無限責任公司、兩合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責任公司
按股東所承擔的責任形式不同，公司可分為四種，即無限責任公司、兩合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責任公司。
無限責任公司簡稱“無限公司”，即所有股東不論其出資多少，都要對公司的債務承擔無限連帶責任。無限公司是最早產生的公司類型，但是隨著股份有限公司和有限責任公司的產生，無限公司的數量已經很少了。
兩合公司，指由承擔無限責任的股東與承擔有限責任的股東所組成的公司。無限責任股東對公司債務負無限連帶責任，有限責任股東就其出資額為限對公司債務承擔有限責任。
股份有限公司也稱“股份公司”，是指將公司資本分成若干等額的股份，股東以其認購持有的股份為限對公司承擔有限責任，公司以其全部資產為限對外承擔有限責任的公司。一般認為，股份有限公司起源于17世紀英國、荷蘭等國設立的殖民公司，1807年《法國商法典》第一次對股份有限公司做了完備、系統的規定。
股份有限公司具有以下特征：
①公司股份的等額性。股份公司的資本分為等額股份，股份體現為股票形式。這是股份有限公司與有限責任公司最主要的區別。
②公司性質的資合性。股份公司的經營活動取決于公司資本，信用基礎是資本的總額，以公司資本數額對外承擔債務，公司僅以資本的實力取信于人，股東個人的財產、信用、能力情況與公司無關。
③股東人數的開放性。股份公司的股東有最低人數的限制，而沒有最高人數的限制。
④股份轉讓的任意性。股份公司股東轉讓股份，一般不需要經得公司或其他股東同意。
⑤組織機構相對復雜。股份公司有組織機構的，必須嚴格按照規定完整設立股東大會、董事會、監事會。
有限責任公司也稱“有限公司”，是指由一定數額的股東通過出資而組成的公司，股東以其認繳的出資額為限對公司債務承擔有限責任，公司以其全部財產為限對外承擔責任的公司。
有限責任公司具有以下特征：
①股東人數的限制性。各國一般對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都有最高數額的限制，《公司法》規定，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人數不得超過五十人，如超過此數，有限責任公司必須轉變為股份有限公司或予以解散。
②股東責任有限性。公司股東僅以認繳的出資額為限，對公司債務承擔有限責任。
③運作的封閉性。有限責任公司具有人合性。證明股東出資份額的證書，稱為出資證明書，而不是股票，不能在證券市場上買賣。有限責任公司股東的股權轉讓受到較嚴格的限制。《公司法》規定，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向股東以外的人轉讓股權，應當經其他股東過半數同意。由于其不涉及社會上其他公眾的利益，有限責任公司的經營狀況不需公開。
④組織結構設置的靈活性。由于有限責任公司的人數較少，因此公司組織機構的設置較為靈活，如允許不設立董事會，只設一名執行董事；不設監事會，只設1~2名監事。
需要注意的是，在《公司法》中，只規定了股份有限公司與有限責任公司兩類公司。
2.母公司和子公司
根據一個公司對另一個公司的控制和依附關系的不同，公司可分為母公司和子公司。母公司也被稱為“控股公司”，它是指持有其他公司一定比例以上的股權，或者根據協議能夠控制、支配其他公司的公司。子公司指全部股權或者達到控股程度的股權被另一公司控制，或者依照協議被另一公司實際控制的公司，是相對于母公司而言處于被控制、受支配地位的公司。
母子公司間雖然具有投資關系，但均為獨立法人，各自承擔各自的債務，互不牽連。這是母子公司最為基本的法律特征。
3.總公司和分公司
根據公司管轄系統的不同，公司還可分為總公司和分公司。總公司是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總機構，管轄公司全部組織。
分公司是由總公司管轄的，在其住所以外設立的從事經營活動的分支機構。在大多數情況下，分公司不是獨立的法人，而只是總公司的組成部分或業務活動機構。
在實際操作中需要注意區分母子公司與總分公司，例如：甲有限責任公司出資設立乙有限責任公司，乙公司為甲控股的子公司，后甲公司又設立了丙分公司。丁公司分別與乙公司、丙公司簽訂合同，向其供貨，貨款均為60萬元。但其后乙公司、丙公司遲遲不支付貨款。無奈之下，丁公司將甲公司告上法庭，要求甲公司支付貨款。
本案中，甲公司為有限責任公司，乙公司為甲公司的子公司，子公司具有獨立的法人資格，而丙公司是甲公司的分公司，分公司不具有法人資格。因此，甲公司對丙公司的負債承擔責任，乙公司的負債由乙公司自己承擔。
4.一人公司
一人公司是一人有限責任公司的簡稱，是指只由一個自然人股東或者一個法人股東投資設立的有限責任公司。《公司法》關于一人公司特別規定的主要內容如下：第一，一個自然人只能投資設立一個一人公司，且該一人公司不能投資設立新的一人公司。第二，一人公司應當在公司登記中注明是自然人獨資或者法人獨資，并在公司營業執照中載明。第三，一人公司不設股東會，股東行使相應職權做出決定時，應當采用書面形式，并由股東簽字后置備于公司。第四，一人公司應當在每一會計年度終了時編制財務會計報告，并經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第五，一人公司的股東不能證明公司財產獨立于股東自己財產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
【關聯法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
第二條 本法所稱公司是指依照本法在中國境內設立的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
第三條 公司是企業法人，有獨立的法人財產，享有法人財產權。公司以其全部財產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責任。
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以其認繳的出資額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股份有限公司的股東以其認購的股份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
第四條 公司股東依法享有資產收益、參與重大決策和選擇管理者等權利。
第五條 公司從事經營活動，必須遵守法律、行政法規，遵守社會公德、商業道德，誠實守信，接受政府和社會公眾的監督，承擔社會責任。
公司的合法權益受法律保護，不受侵犯。
第十四條 公司可以設立分公司。設立分公司，應當向公司登記機關申請登記，領取營業執照。分公司不具有法人資格，其民事責任由公司承擔。
公司可以設立子公司，子公司具有法人資格，依法獨立承擔民事責任。
第十五條 公司可以向其他企業投資；但是，除法律另有規定外，不得成為對所投資企業的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出資人。
第二十條 公司股東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和公司章程，依法行使股東權利，不得濫用股東權利損害公司或者其他股東的利益；不得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損害公司債權人的利益。
公司股東濫用股東權利給公司或者其他股東造成損失的，應當依法承擔賠償責任。
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
【案例評析】
本案中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本案系高某針對已生效的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2）瓊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而提起的第三人撤銷之訴。第三人撤銷之訴制度的設置功能，主要是為了保護受錯誤生效裁判損害的未參加原訴的第三人的合法權益。由于第三人本人以外的原因未能參加原訴，人民法院做出了錯誤裁判，在這種情形下，法律賦予本應參加原訴的第三人有權通過另訴的方式撤銷原生效裁判。因此，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主體必須符合本應作為第三人參加原訴的身份條件。本案中，高某不符合以第三人身份參加該案訴訟的條件。
首先，高某對（2012）瓊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案件的訴訟標的沒有獨立請求權，不屬于該案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是指對當事人之間爭議的訴訟標的，有權以獨立的實體權利人的資格提出訴訟請求的主體。在（2012）瓊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案件中，TT公司基于其與BC公司訂立的《協議書》提出各項訴訟請求，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基于《協議書》的約定進行審理并做出判決。高某只是BC公司的股東之一，并不是《協議書》的合同當事人一方，其無權基于該協議約定提出訴訟請求。
其次，高某不屬于（2012）瓊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案件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是指雖然對當事人雙方的訴訟標的沒有獨立請求權，但案件處理結果同他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的主體。第三人同案件處理結果存在的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間接的。本案中，（2012）瓊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只確認了BC公司應承擔的法律義務，未判決高某承擔民事責任，故高某與（2012）瓊民一初字第3號民事判決的處理結果并不存在直接的利害關系。但他們之間是否存在間接利害關系呢？通常來說，股東和公司之間系天然的利益共同體。公司股東對公司財產享有資產收益權，公司的對外交易活動、民事訴訟的勝敗結果一般都會影響到公司的資產情況，從而間接影響到股東的收益權利。從這個角度看，股東與公司進行的民事訴訟的處理結果具有法律上的間接利害關系。但是，由于公司利益和股東利益具有一致性，公司對外活動應推定為股東整體意志的體現，公司在訴訟活動中的主張也應認定為代表股東的整體利益。因此，雖然公司訴訟的處理結果會間接影響到股東的利益，但股東的利益和意見已經在訴訟過程中由公司代表和表達，則不應再追加股東作為第三人參加訴訟。本案中，雖然高某是BC公司的股東，但BC公司與NHA公司、TS公司、TT公司的訴訟活動中，股東的意見已為BC公司所代表，則作為股東的高某不應再以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身份參加該案訴訟。至于不同股東之間的分歧所導致的利益沖突，應由股東與股東之間、股東與公司之間依法另行處理。
【案例啟示】
公司的法人性是公司與個人獨資企業、合伙企業的主要區別，也是促進股東投資意愿、推進商事主體發展的原因之一。明確公司的法人地位，才能明確公司與股東、社會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若無授權委托或其他理由，股東與公司之間不能相互替代享有權利履行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