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簡直是瘋了。”

夏日晚風并不溫柔，而是凌冽著，將薇爾莉特的長裙吹得獵獵作響，甚至讓她感覺自己的傷口處都要凝結血冰。

“他將會沐浴到整個金斯貝里的第一縷陽光。”曼登從上方階梯處跳了下來。

此時，他們正立于鐘樓塔尖的一處只能站一兩個人的小平臺上，這里是整個鐘樓最高的位置，用于對格林鐘頂端的避雷針進行維修的通道。

周圍的鐵欄扶手早已經銹蝕，狹窄的地面上，滿是塵灰與不知從何而來的樹葉，甚至他們看見了一個廢棄的小小鳥巢。

而在往上，一具尸首被綁在這座城市的頂峰，俯瞰著下方，他面朝東方，要不了多久，第一縷陽光會從那邊的山上升起，照耀著城外翠綠麥田海洋，隨后率先落到這里。

落到，他被子彈打爛的頭顱上。

他拿出手帕來，借著今天難得的夜色，薇爾莉特看出了，那是自己的那張手帕，只是上面有著斑駁的無法洗去的血跡。

擦了擦手后，他再次將手帕放入兜中。

“你說，他什么時候會被人發現？”曼登饒有興致的問著。

“不知道。”薇爾莉特搖搖頭：“感覺什么時候都有可能。”

曼登思索了片刻，隨后他不在意的出了口氣：“走吧。”

率先通過腳下的樓梯甬道，回到了鐘樓之中。

返程的馬車上，薇爾莉特不由得有些擔心：“那個叫做弗爾薩·提姆的家伙，可能還會盯著你。”

“嗯。”曼登隨意回應了一聲，倒不是很在意。

“超凡者的尸體，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嗎？”他轉而問道。

“一般是沒有的，只有少數情況，尸體會有作用。譬如我們之前在占卜屋遇到的那個家伙，他就需要一個密教信徒的尸體。亦或者開膛手自己，他需要超凡者的尸體來做自己的戰斗人偶。”薇爾莉特說道。

也就是尸體本身的價值，以及所需者自身的特殊情況，這要分開來看待。”

“密教尸體有什么特殊的嗎？”曼登再次開口。

“我不知道，可能是那個人自己有什么手段吧。甚至有可能占卜屋背后的序列雇主和弗爾薩·提姆是同一個人！”

“這倒也是。”曼登說道，隨后注意到了薇爾莉特的目光。

“怎么了？”

“不，沒什么。”薇爾莉特收回了目光，她怎么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拒絕與弗爾薩的交易，只是為了將這具尸體...掛在城市的最高點。

她甚至在想，這會不會是某種詭秘儀軌，而曼登這些天在自己眼前表現出來的所謂對超凡的一無所知，都是偽裝。

隨后，她搖搖頭，將這個想法抹除。

曼登不是一個喜歡偽裝的人，不然他可以做得更完美，而不是成為一個“怪人”。

接連不斷的事實證明，他只是在懶得偽裝的同時——也懶得給旁人解釋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對了。”曼登突然說道，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從衣兜中拿出了一個玩偶。

一個精致的，惟妙惟肖的烏鴉玩偶，每一根羽毛似乎都精雕細琢，拿在手上，不過巴掌大小。

唯有在其粗壯的爪子處，才可以見到它作為玩偶的證明，也就是關節的連接口。

薇爾莉特一手抓住韁繩，一手將這烏鴉玩偶接過。

“這是從那家伙的身上搜刮出來的。”說著，他又再次拿出一個老舊發黃的羊皮紙。

展開紙來，借著煤氣路燈，可隱約見到一個扭曲的十芒星出現在羊皮紙上，看似用黑色的墨水書寫，但仔細觀察便可見到絲絲紅色，撫摸著那筆跡中的溝壑，曼登可以判斷出這是用鮮血繪制而成的。

“這個，或許就是瘋王的某種徽章，或是印記。”曼登說著自己的推測。

“應該是這樣。”薇爾莉特將韁繩放下，平板馬車停靠在煤氣路燈下，隨后她仔細的觀察著這兩件物品。

片刻后，她將烏鴉玩偶率先舉起。

“這個玩偶，應該是信使，用來送信的，本身也是一件——作品，不過等級不高，起碼我粗淺的看來是這樣的。”

說著，她又揮了揮羊皮紙。

“至于這個，則是一個簡單的紋飾，暫時我不知道有什么用。”

隨后她看向曼登，嚴肅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將這兩件物品帶回教會。其中這個烏鴉，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進行簡單的洗禮后，重新交給你。至于這張羊皮紙...我的建議是，就將它交給教會，如果可以，我會盡力為你爭取一些利益。”

曼登思索了片刻，隨后點點頭：“麻煩你了。”

“一點小事，這件物品我一會兒回去就可以使用圣水進行洗禮。只不過羊皮紙還需要等待上面的定奪。”

“我相信你。”曼登無所謂的擺擺手：“好了，快驅車吧。夜深了，該回家休息了才是。”

凌晨，街道上逐漸出現了從城外來的貨運馬車，他們拉著新鮮的時蔬或是其他的物品，出現在了街道。

城市的蘇醒之時，到了。

薇爾莉特也將曼登送到了福爾克斯街八十八號。

“關于開膛手的后續事情，我明天再來找你，另外...但凡察覺到有任何不對的情況，隨時來找我。槍確實很厲害，但是沒人知道那些超凡者有著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切記，小心，再小心！”

“謝謝你的提醒，今晚辛苦你了。”曼登笑著點點頭。

“和你共事，我與有榮焉。”薇爾莉特露出一個笑容，一個曼登此前從未見過的一種輕松明快的笑容，隨后她驅車離去。

曼登看著這個女人的背影，笑了笑，走入屋中。

懶洋洋的坐在沙發上，他并未點開煤氣燈，今晚有些累了，他有些懶得動。

咔噠——

一點火光出現。

它照耀不了這個漆黑的小世界。

只能照出那張滿是疲憊的臉龐。

深吸了一口氣后，他撫摸著手中，康奈利夫婦的戒指。

“不著急。”片刻后，曼登緩緩在寂靜的屋子中兀自開口。

“殺戮的游戲結束了，但這背后真正的陰霾，還未散去。”

說罷，他將火機放在了茶幾上，結束了和安徒生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