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兩人來到了黛蘭教堂。

從座堂來的主教佝僂著腰，詫異的看著曼登，以及他身上的鮮血。

“發生了什么事？”他詢問道。

“不，沒什么。”曼登搖搖頭：“我想見見伯恩小姐，關于開膛手有一些事情想要詢問一番。”

主教沉默了一下，最后無奈點頭：“一般來說，我是不希望你們頻繁打擾傷者的。不過如果是因為開膛手的話...”

說著，他帶著兩人朝著小禮拜堂中走去。

“教會到底在城市中承擔著什么樣的職責？”走在路上，曼登也好奇的詢問著。

“你可以將我們理解為...超凡的警署。”主教說道，隨后語氣很是慚愧：“每個教會都有義務負責自己教區內的超凡治安。

開膛手的事情...說來羞愧，金斯貝里作為生命與豐收教會最核心的教區之一，卻沒有注意到這個家伙的存在。而是簡單的將其看做常規范疇內的案件。”

“你們現在派人處理也不晚。”曼登說道。

“是的，我在剛才已經向上級通報這里的情況了。”主教說道：“當然，我們也不會將任何想要出一份力的存在排除在外，只要你愿意調查，教會這邊愿因施以援手。”

薇爾莉特點點頭，這話與之前她中午被告知的如出一轍。

說著，三人來到了小禮拜堂外。

緩緩推門走入，幽暗的燈光中，偵探伯恩小姐正躺在床上，呼吸平穩。

“令人贊嘆的力量。”曼登也不由得感嘆，明明昨天晚上的時候，他都已經開始為對方默哀了。

似乎是心有所感，亦或是主教這邊用了什么力量，伯恩從床上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隨后便看見了曼登幾人。

先是詫異，隨后便是一種好奇。

“請問兩位突然造訪這里...”她輕輕的開口道。

“我要詢問一些昨晚的細節。”曼登說道，腳步緩緩逼近。

“能向我詳細述說一番昨晚發生的事情嗎？”

伯恩點點頭：“好。”

說著，她手支在床架上，將自己撐起來了些，看向曼登，先是為那染血的著裝感到驚詫，隨后才開始緩緩述說。

可惜，這些消息中，并沒有曼登想要的。

“你在被攻擊時，有沒有感覺到無法反抗？”曼登干脆利落的詢問著。

此話一出，伯恩連忙點頭：“沒錯，我在第一時間發現自己被跟蹤后，便想要抽出手槍來做出反擊，結果當時我的軀體已經完全不由我自己所控制。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竟然...逃跑了。”

“逃跑很正常，也很正確。”薇爾莉特安慰道。

“不！”伯恩抬起頭來，臉上很是迷茫：“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朝著巷子里逃去了，我就是覺得...那個巷子里有出路。我鬼使神差的逃了過去。”

說著，她的神情開始糾結起來，不斷敲著自己的腦袋：“凱琳娜，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曼登與薇爾莉特對視一眼，皆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古怪與疑惑。

“你不是被控制的，而是...你當時做出來誤判？！”

“不！”凱琳娜否定道：“不該是這種低級的誤判...我還沒有蠢到那個地步。”

“更像是...街頭魔術？催眠？！對，就是這種感覺，我當時就是很迷迷糊糊的做出了這些愚蠢的事情。明明想著要拔槍出來，可到最后也沒有這么做，想著逃跑，卻跑到了無人的空巷。甚至連呼救...對，就連呼救這種小孩兒都能想到的事情，我都沒有想到。”

說著，她不斷搖晃著腦袋，低聲道：“越來越清晰了，是的。當時我的記憶和神志都很清楚，但就是...”

“但就是做了這些愚蠢的事情？”曼登說道。

“沒錯...”伯恩點點頭。

“這是怎么做到的?”曼登看向薇爾莉特：“我從未有過這種迷蒙的感覺，如果他有這樣的力量，也該對我使用過才是。”

“我不知道。”薇爾莉特嚴肅的搖搖頭：“藝術家是最為詭異的一個序列，他們的能力千奇百怪，迄今為止，我只遇到過一位藝術家，他的能力是可以將自己的畫中的事物投射至現實。然而這只是【繪畫】這一學派最常見的能力。”

“詭異...”曼登思索著，隨后看向凱琳娜。

“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凱琳娜點點頭，對于曼登她無條件的信任著：“冒昧的問一句，你是在調查...開膛手嗎？”

“是的。”曼登點頭。

凱琳娜的臉上突然有些激動，甚至讓她接連咳嗽了一番：“好...好，只要是你的需求，我都可以滿足。”

“我要看看你身上的傷口。”曼登說著。

下一刻，凱琳娜的臉漲紅起來。

“我就先告辭了。”主教兩手一攤，直接轉身離去，還貼心的合上門來。

看著曼登顏嚴肅的神色，凱琳娜沉默了片刻，隨后輕輕點頭。

“可以...但是...”

算了！

她話沒說完，只是輕輕緩慢的轉過身去，將身上單薄的衣物緩緩褪去。

潔白的肌膚，光滑的脊背。

以及，自后頸開始，沿著脊椎向下的一個‘Y’字型的傷疤。

凱琳娜用自己的手將長發攏至前方，片刻之后，問道：“這就是我的傷口。”

說著，她將衣物重新穿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

而此刻，曼登已經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站起身來，告辭離開。

“你發現什么了？！”薇爾莉特追到了教堂之外。

“什么也沒有發現。”曼登笑了笑：“兩起案件雖然有著關聯性，但不是同一人所為。”

“等等！”薇爾莉特僵在原地：“你是說，這是一起團伙作案？！”

“團伙嗎？倒也不見得。”曼登搖搖頭：“不過，我已經找到了一些線索，或許可以稍待后續再看。”

“那你現在要怎么做？”薇爾莉特看著曼登。

“要怎么做？”曼登抬眼看了一眼鉛灰色的天空。

“等明天看一眼其他的卷宗后，再決定用什么方向調查吧。”

“這就結束了？”薇爾莉特詫異的看著他。

“嗯，今天的調查，結束了。”曼登點點頭：“他的下一次作案時間，不會是最近。作為一個昨夜第一作案失敗后再行犯案的家伙，他有著自己的規則。下一次作案不會在今晚。按照我的預計...或許會是在四天后。”

“這么快？！”薇爾莉特說道。

“嗯。”曼登點點頭。

“因為康奈利夫婦兩人是這個時代少有的早婚夫妻，再加上康奈利夫人在面包店做工，根據要求，她只能將自己的婚戒取下。所以開膛手也沒有想到他殺害的人會是一個有夫之婦——這是不符合他的要求的，所以他需要一次更加快速的作案來滿足自己的缺憾。

當然，這只是我基于街頭流傳的作案時間點所做出的推測，具體的時間以及規律，還需要等待明日獲得了卷宗后再做定奪。

不過確定他今晚不會再犯案，這就夠了。

另外...我還需要換身衣服。”

說罷，他轉頭離開，朝著后面揮了揮手。

回到鳶尾花街，曼登先看了一眼昨晚發生事故的巷子，隨后漫步著，最后在開膛手昨晚出現的巷子前駐足。

隨后，他露出來一個微笑，轉頭回到十三號。

曼登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后，夜幕便逐漸到來，思索了片刻后，他還是決定今晚依舊不能違背自己的習慣，就像開膛手不會違背他的習慣一般。

來到街邊弄了些吃食后，他便在九點四十分，準時出現在了酒館之中。

照例輸掉十二便士，扭頭走出酒館，漫步回到家中。

今夜寧靜，什么也沒有發生，巷子之中，老鼠在嚙叫著，似乎在爭搶食物。

“吱...吱吱...”

鑰匙擰進鎖孔，咔吧一聲，鎖被打開。

“吱...吱吱...”

風突然停了下來，一種詭異的感覺繚繞心尖。

下一刻，他的褲腳突然感覺到被一股力拖拽。

低頭一看，一只肥碩的老鼠正在咬著他的褲腳，將羊絨扯開。

曼登退后一步，正欲一腳將其踢開，卻不料下一刻，那老鼠突然半立起身，兩只爪子在半空中揮舞著，對著他叫起來。

“吱...吱吱！”

正當他心有疑惑之時，那老鼠似乎確定自己已經引起了曼登的注意力，轉身朝著巷子中跑去。

看著幽暗的街道，他眉頭緊皺，思索片刻后，還是抽出轉輪手槍來，將撞針架好，隨后謹慎的朝著那老鼠消失的方向走去。

巷子并不黑暗，一抹幽光似乎在其中閃爍著，如同鬼火。

站在巷子口，聽著那有些急促的嚙叫聲。

隨后，他小心翼翼的朝著巷子中探去。

一個蒼白猙獰的恐怖人影出現在巷子之中，下一刻，曼登左手便點燃安徒生，并直接將火焰覆蓋在了整個手槍之上。

散發著熊熊烈焰的手槍，對準了巷子中的那個幽靈。

那是——康奈利夫人！！

“吱...吱吱...”

周圍老鼠的叫聲密密麻麻，簡直如同魔音灌耳。

然而曼登并未著急開槍，快速的冷靜下來后，他發現眼前的這個幽靈似乎...沒有意識。

甚至讓曼登升起一種，這是一個3D投影的感覺，如果不是這個世界沒有這個技術的話。

不過他依舊沒有放松警惕，而是小心翼翼的盯著對方，同時為了防止這是開膛手亦或是其他人的計謀，不管是眼角余光還是雙耳，都已經警惕到了極致，肌肉死死繃住。

下一刻，眼前的康奈利夫人抬起了手，手掌攤開。

在她的手掌之中，出現一個稍小一些的金銀戒。

曼登看了一眼對方手掌中的戒指，槍口不變，左手伸入衣兜之中，將那枚戒指取下，朝著對方拋去。

戒指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本要歪斜著落在地上，一股無名之力卻突然出現，如同兩塊磁石一般，兩枚戒指緊緊的吸附在了一起。

隨后在纏繞的金銀縫隙中，兩枚戒指——合二為一。

下一刻，戒指上似乎升起了一個漩渦，將這幽魂吸入其中。

叮——

戒指落在了地上。

“吱...吱吱...”剛才那只肥大的老鼠銜起戒指，朝著曼登跑來，對他熊熊燃燒的槍口視若無物。

“到底是什么東西？”曼登凝神看著那只老鼠，不免低聲喃喃。

“我癲火吃多了，你也吃多了？你以為他是米老鼠呢？”安徒生的聲音在曼登的腦海中出現。

隨后，他的聲音變了一下，像是捏著嗓子一樣：“這是一會兒要用到的神奇妙妙工具！”

曼登突然想一槍打在安徒生的身上。

不過...

想著，他緩慢蹲下身子，將手緩緩攤開。

那老鼠極其人性化的，將戒指小心的放在他的掌心。

隨后吱吱叫了兩聲后，整個巷子突然躁動起來。

墻角中，垃圾堆里，跑出來不知道多少老鼠，朝著下水道中走去，如同一股灰色的洪流，這一幕甚至足以讓任何一個夜晚流竄的罪犯膽寒。

“有點嚇人過頭了，這些家伙，都藏在那兒？！”

“我們要先看神奇妙妙工具。”

果然，沒事的話還是不要拿著安徒生的好，話太多。

隨后曼登凝神看向手中的戒指，入手有些冰冷，他不知道這是金屬的感覺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戒指因為以二合一，要粗壯了一圈，不過不影響穿戴。

但...

想著，他并沒有急著將戒指戴上，而是轉身回了家中。

與此同時，警署之中，停尸間的警員剛剛閉上眼睛后，突的被一個哐當聲吵醒。

他當即便被嚇得跳了起來，緊張的看著周圍：“是誰？誰進來了？”

他攥住警棍，將氣燈提起，隨后小心翼翼的朝著其中走去。

除了蒼白的尸體之外，這里一無所有。

仔細巡邏了兩圈后，他終于找到了剛才發出響聲，嚇他一大跳的罪魁禍首。

一只肥老鼠。

“哼哼，就這還想嚇倒我。”

沒好氣的踹了一腳，那老鼠倒是一溜煙便跑了個沒影。而他自己，則是一個趔趄摔在了一塊停尸的鐵床上。

鐵板上，那今天中午送來的一具女尸猙獰瞪大雙眼，死死的盯著他。

頓時，他整個身影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吱...吱吱...”

停尸房外面，剛才跑出去的那只老鼠的叫聲遠遠傳來。

隨后，女尸的雙眼緩緩閉上。